第 90 章 宿命

绿风河相距三人不过十步之远，景夜白与荣瑜仍是未察觉他是何时到了近前，不禁再次惊奇，这二人不知会什么身法，他与荣瑜竟都无法看透。

白宇看见来人，蓦地又怔一瞬，而后先对景夜白说道：“方才阁下说出那个名字时，我才想起，二位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原来是他的。”

说罢，冲绿风河一笑：“风河，好久不见。”

绿风河默了片刻，淡淡应道：“是很久了。”

景夜白见他二人果然熟识，耐不住问道：“风河兄，他究竟是什么人？”

“人……”绿风河喃喃低语，继而垂目道，“九师兄，景公子，你们可还记得我说过，有两种妖是无法分辨的？”

“你是说他……”二人震惊不已，景夜白先前分明摸到白宇的心跳，与人无二，世人皆知妖无心，从未听说妖也有心跳的。

“这第二种。”绿风河抬眼望向白宇，似有些恍惚道，“名为半妖。”

“半妖……”二人听这名字霎时便已明白，又忽然想起，初见之时，白宇跟萤说，自己与他们是一样的，当时二人只当是他看穿他们乃是生人的身份，却不想原来是这个一样。

荣瑜亦人亦魔，而白宇，亦人亦妖。

这二人，体内皆有两股力量。

绿风河缓慢与二人道：“半妖在岚芫是极为特殊的存在，生而为人形，先天便妖力不凡，修习妖法的速度也比其他妖类要快上许多，所以在妖族中，向来身居高位，只是，数量极少。”

白宇听他讲说，翩然一笑，摇了摇手指，插言道：“若我没记错，如今只剩两个。”

二人对此倒并不惊讶，人与妖结合，终究要遭世人诟病，此种异类，定是少之又少，景夜白拉着荣瑜走到绿风河跟前，低声问道：“风河兄，你与他究竟有何过节？”

绿风河向来沉稳，此时却面色一动，沉声喊道：“白宇。”

“风河。白宇依旧含笑：“你可是，要与我叙旧？”

绿风河凛然道：“三年前的事，你还没给我个交代。”

白宇不为所动，轻笑道：“你要何交代？”

绿风河不堪回首道：“那时我与你游历仙门各城，游历过半，途径浮云城，出城之后，我觉劳顿口渴，你让我在林中等候，自己回城去买梅子，我在林中等了半日不见你回，忍耐不住就到城中去寻你，可，可进城之后……”

白宇见他停下，似是难以开口，偏生激言道：“怎么？可是看到了何样的美景？”

“白宇！”绿风河难得怒目，话语也带了几分怒气，景夜白与荣瑜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一时不免有些惊奇，只听他继续说道，“城中满目疮痍，遍地死尸，我不知生了什么祸乱，唯恐你遇到麻烦，只顾得四处找你，可找了半日仍不见你，我自然不信你会出事，只当浮云城没有梅子卖，你去了别处，所以我又回到林中等你，等你会回来找我。”

默了一瞬，怒声又道：“你可知我在林中等了你多久？”

白宇戏谑一笑，未回应。

绿风河继续道：“后来，我在林中遇见小小，小小身负重伤，到了林中昏迷在我面前，我一边照料她一边继续等你，两日后，小小醒了，可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让我如遭雷击，如坠深渊，她说……”

周遭静寂，绿风河喉头滚动，凝噎片刻，颤声道：“有一背生巨羽的妖人，屠尽了浮云城满城平民。”

一边二人听此，不禁大骇，没想到眼前之人竟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而白宇听此，却毫不在意，只是云淡风轻道：“竟还有人从我手中逃了出去，实在疏忽……”

“白宇！”绿风河震怒，咬牙道，“我只问你，这些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白宇无谓一笑，“这样说未免小瞧我了，我何止屠尽满城人命，城中牲畜，妖鬼，但凡活物，皆被我灭了个干净，在我面前，那些不过蝼蚁，能被我取了性命，算是高了身份。”

荣瑜本已怒极，闻听此言，终是忍耐不住，迈出一步想要立马了结了这个妖人，景夜白见状忙一把拉住他，轻抚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让绿风河将心中怨气吐出再说。

二人见绿风河唇齿微颤，身体已在抖动，知他同样怒极，可听他话语却又平淡下来：“我知你会逃回岚芫，这三年我日夜难熬想来质问你……”

“回家而已，如何是逃？”白宇轻描淡写却又暗含挑衅，“你犹豫三年未曾前来，是担心见了我害怕？还是不知要怎么面对我？又或是怕我将你这故人忘了？”

绿风河直直看着白宇，须臾后，闭了眼，再睁眼时一片漠然，面上恢复沉稳模样。

白宇看他不再争论，倒极有涵养往后退了几步，静静等着不发一言。

绿风河侧身从袖中摸出几样东西递到了景夜白手上。

景夜白看了看，手中是十多根翠玉色的芫与一块同样是翠玉色的牌子，牌子一面写着陆字，另一面写着一个八。

绿风河与他们交待道：“初蒙之后，每一界的界点都需界牌才可通过，这块界牌，可至退凡无阻，那些与芫类似的东西叫做岚，一岚抵千芫，二位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不等二人开口，接着又道：“九师兄，景公子，我虽没到过天顶，但曾见过几次城主，关于城主的传言也听过一些，城主非俗世之人，从不轻易插手世事。五年前大乱我虽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以城主性子，绝不会行下那等祸乱，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届时你们与他说明来由，一定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末了，又补充道：“二位记着，见了城主千万不可莽撞，我很确信，这世间，没有人能与他对敌，等你们亲眼见到想必就会相信我所说的。”

二人见他如交待后事般说得如此详细，顿觉不妙，景夜白尚未开口，荣瑜倒先说道：“风河师弟，此人罪业深重，天理难容，由我替你了结……”

“九师兄。”绿风河郑重施了一礼，面目凛然道，“无需再劝说，这是我的宿命，只有我方能了结。”

景夜白看他不听劝，着急也道：“风河兄，你与我们同来，我们决不能让你涉险，你……”

“景公子，多谢。”绿风河又施一礼，蓦然竟露出一个笑，笑着道，“我很羡慕你与九师兄这般要好，能与你们相识，已是荣幸之至，今后，还望能再与二位同路。”

“九师兄，景公子，对不起。”说到最后，已转了身看向白宇，二人不知他为何道歉，但对视过一眼，就已暗暗决定，若绿风河不敌，定要出手护他周全。

白宇相距几人数十步，见他们交待过罢，哂笑一声，悠然道：“风河，你可是要与我打一场？”

绿风河遥遥望他，漠然开口道：“白宇，你我自幼年相识，一起成长，修行历练皆在一起，出城之时我们曾立过誓，绝不行凶作恶害人性命，而你……”

话音未落，景夜白与荣瑜忽觉身旁骤起急风，只一刹那，复又止息，转眼一望，绿风河所站之处空空如也，再一看，他竟已站在了白宇身前，手指正抵在他的心口。

而他的模样，也与先前大不相同，只见他后背之上，此时生出两只硕大的翅膀，翅膀上覆满了白色的羽毛，大小不一，就仿似仙子般纤尘不染，这样看去，极为震撼。

二人见此，这才明白，方才那句道歉之语，原来是为他隐瞒身份一事，然而他并不知道，景夜白与荣瑜自进城之时就已有猜测，他所表现种种，二人早已看出他绝非常人，心知他极有可能是妖，只不过又觉得人分好坏，妖自然也有善恶，故此并没有说穿而已。

此时绿风河手抵在白宇心口，白宇惊了一瞬，却并不慌乱，反而哼笑一声，道：“三年未见，倒是有所长进，如此正好。”

绿风河不理会他的戏谑之言，掷声道：“这三年，我不曾来的原因，并非因为其他，而是因为，我若来，必要取你的性命。”

说罢，竟收回了手，并没有打算趁此伤他，而是转过身，缓缓走出十步之外，而后，才又认真道，“以前你总说我太懒惰，其实我只是觉得有你在身边我可以不用会很多东西，所以一直以来，我只学会了一个招式，现在，我也只能用这一招打败你。”

“这次，记得躲开。”绿风河一对羽翼大展，留下最后一句，而后卷起风浪径直飞上了天。

眼见他越飞越高，直到看不清楚之时，忽然开始下落，一对羽翼拢起不再发力，任凭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快要坠落地面之时，蓦然间，消失了身形。

而就在此时，远处白宇身后嗖一声同样展开一对巨大的羽翼，而且比起绿风河的要更大一些，羽毛也更为丰厚，未曾料到，这二人竟如此相似。

白宇展开羽翼，在绿风河消失的刹那，带起风声同样消失了身形，才刚消失，绿风河便出现在他消失的地方，而白宇已飞到了百步之外。

绿风河继而追去，却总是慢于白宇，再一次追赶未及之时，身形明显慢了许多，已能被荣瑜和景夜白看见，但见他继续冲向白宇，白宇逗弄一般又逃开，等了一瞬才见绿风河堪堪赶到方才位置，立时便失了兴致，嗤笑一声：“我以为这三年你该进步许多，原来不过如此，无趣。”

说罢，不再闪躲，双翅一挥，转而向绿风河冲去，却就在他身形消失的瞬间，绿风河一对羽翼猛然煽动，身周数十步之内立时静止下来，就如先前萤挥动巨羽时那般情景，风浪无声，花屑滞空，一切都停息下来，白宇再现之时，已被困于其中。

相距不过十数步，绿风河本该立刻冲去夺得先机，却不知为何，只是缓缓向他走去，白宇妖力深厚这般困境自然不能让他分毫动弹不得，虽缓慢了许多却依旧能动，但见他蓄力将羽翼大展，猛地发力挥下，登时，绿风河的身形也慢了下来，想是白宇也用了同样的妖法。

二人皆处于困境之中，已不能再闪现身形，绿风河这才向白宇冲了过去，速度只如常人一般，相近两步之时，绿风河伸手指向白宇，白宇亦抬手指向他，眼看即将要碰撞到一起，而在眨眼间，绿风河莫名消失，再次出现在了白宇身后，迅疾之势，一只手抓住白宇一侧羽翼，另一只手化作刀状，真气包裹着将那只羽翼从背生之处齐齐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