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损失

到底怎么了。

是啊，他也想问这个问题。

连辰垂下眼，自然地想起那个躺在担架床上的女孩脸上。

她额上的冷汗已经干了，呼吸逐渐均匀。只是脸色还是惨白惨白的，眉头轻微蹙起，没有舒展的迹象。

他和她认识，还不到三个月。

最初，对她就是单纯的同情。

分级赛她的成绩不错，划分到了B班。加上脸蛋长得好，有辨识度，人气还算不错。

不过也只有这点优势了。

这女孩性格不算讨喜，闷闷的，容易紧张。应变力几乎没有，一问就结巴，因此镜头被删减了不少，资本也瞧不上她。

他太知道了。在这个圈里，仅凭一张脸是走不长远的。

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他夜跑归来，却听见舞室的角落里有吵吵嚷嚷的声音。

这时候摄像已经走了，选手们大多回去休息。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把这么多战斗力旺盛的小女生集中关到这里，裹挟着利益相争、前途相斗。

简直是加强版火药桶。

他原本不打算管这闲事，静悄悄地离开就好了。

直到一股烧焦的糊味，直冲他的鼻腔，让他完全没办法忽略。

这些小女生！

再怎么吵再怎么闹，也绝对不能玩火吧，烧了房子出了人命去当法制咖吗？！

他气冲冲地推开舞室的门。

舞室的灯只亮了挨着镜子的那一排。角落里，一个小巧可爱的女生正拨动着打火机的盖子，嘴角满是嘲讽：“一点也不好烧。叫你脱了内内给我们，你不愿意，现在烧个头发而已，你哭个屁！”

旁边站着一个B班的女生，笑得乱颤：“娜娜，你要那脏东西干啥？不嫌恶心？”

邱圆娜没抬头：“我们当然觉得恶心。但耐不住人家人气高啊，拿到黑市一拍卖，自然有男人争着抢着要买。”

B班女生夸张地捂着嘴：“哇哦，好黄暴~~”

瘫坐在地上的女孩头发披散着，衣裙上都是脏水，连抽泣都不敢大声。

连辰心里猛地一沉。

在这个圈里，捧高踩低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但像这样露骨又性质恶劣的欺凌，他还是头一回见。

“邱圆娜、李心力，”他眉毛上挑，凌厉的眼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头顶，“陆令雪……”

听到他的声音，邱圆娜和B班女生都是浑身一悸，转过头来赔笑：“连老师，我们练舞呢……小雪摔倒了……”

连辰瞳孔微缩，一个正眼也没给她们二人。

他盯住地上楚楚可怜的陆令雪：“陆令雪，是这样吗？”

她剧烈抖动了几下，连头都不敢抬，目光始终看着地板的缝隙。然后小声答道：“是。”

当事人都退缩了，他难道还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匡扶正义吗？

他可不是影视剧里的圣父。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连辰心里叹气，嘴巴仍旧像一把刀：“没事了就快走。别在这里浪费电。”

邱圆娜和B班女生俏皮地吐吐舌头，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而陆令雪跟在她们后面，头一直低垂着，不敢伸直脖子，更不敢对上他的眼神。

好像做错事的，是她自己一般。

这样的性子，在吃人的圈子里，骨头渣渣都不会剩下。还不如早死早投胎。

从此之后，对于陆令雪，他能给多低的分，就给多低的分。只愿她的星途，就在此处终结。

生活不止有娱乐圈。但愿她早日脱离苦海，在其他地方找回自己。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摆脱困境的办法，居然是爬上钟子山的床。

在被那染缸吞没之前，先把自己给献祭了。

真是愚蠢，能把人都气笑了。

本来以为接下来的剧情是狗血八点档《娱乐圈少女失足记》，谁知道之后的发展，简直鬼扯到鬼他妈都不敢认。

这还是曾经那个大气都不敢喘的小女生吗？

一会儿向他讨吃的，一会儿抢他镜子，一会儿又跑出去撸串，一会儿在警察局开车（不是那种意思），一会儿狠狠回敬了邱圆娜的欺负，一会儿又在镜头前舌灿莲花……

连辰陷入了沉思。

除了基因突变，恐怕没有其他靠谱的解释了。

如今的她，就好像已枯槁的木桩上长出的蓬勃新绿，清清浅浅，招摇生气。

明明不如那荼蘼浓烈的牡丹，明明不如那清新雅致的玉兰，甚至不如那娇小可爱的雏菊。

而就是这么一点绿意，却始终拂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他就是忍不住，想帮她一把，再帮她一把……

混合着越来越奇怪的情愫。

**

旋转的射灯，夺目的星光。舞台传递的灼热，在台下汪洋的荧光棒间流淌。

他的话筒里，爆发出最动人心魄的歌声，将演唱会的气氛推向至高。

一曲终，烟火齐发，次第绽开的花火，瞬间占领夜空。

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演唱会完美落幕。

连辰冲到后台，卸妆水直往脸上招呼。他刚刚换完衣服出来，就碰见吴天和几个赞助商，外加经纪公司老板，在门外守株待兔。

“阿辰啊，演唱会大获成功，恭喜啊恭喜～”

“走走，庆功宴已经准备好了，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对对对，我们利用这个机会坐下来，好好谈谈续约的事。”

面对他们的热情，连辰一脸呆滞，足足愣了10秒。

然后他俊俏的五官就这样挤在了一起，捂着肚子蹲下：

“我的胃好痛，能去医院吗？”

***

扶着老腰做完一系列检查后，令雪躺到了病房的床上。

小浩子帮她跑完住院手续，打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她挺疲倦，闭着眼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人拉开，“啪啪啪”利落地按下开关。

房中的灯亮起，白色的冷光有些刺眼。

她眯起眼看面前的人

连辰。

他揭下鸭舌帽，轻声问：“怎么样了？”

“打了止痛针，医生说要住院一阵子。”

“嗯，”他环视四周，“这病房怎么样，要是太吵，就换一间。”

“不用不用，已经很好了。”

这VIP病房吧，完美。

独立套间，带一厨一卫一阳台，真皮沙发锃光瓦亮，豪华大床任尔翻身，冰箱、微波炉、液晶电视、饮水机等电器都在吐露着一种特有的金属壕感。

就是太贵了。

令雪的两腮裹上愁容：“连老师，你帮我预交了多少钱？”

也不知道够她住几晚……

连辰面无表情，只是嘴皮子动了一下，仿佛只是在说一个数字：“2万。”

这玩意也的确是个数字。不过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个令人头秃的数字。

令雪堆起讨好的笑容：“额……连老师，能打欠条吗？”

她可不知道陆令雪的银行卡密码。再说这姑娘连父母的钱都卷来了，现在还能剩下什么玩意？

连辰脸上全是嘲讽：“可以啊。不过2万不够。”

咋地，哥，你还收利息？

强撑面子的令雪，瞬间总裁附身，帅气抬眸：“说个数吧。”

“至少得三百万。”

卧槽你也太黑了，高利贷从业者看到你也得甘拜下风啊！

令雪的手早已抖成了筛子：“是在下孤陋寡闻了，敢问这利息的构成是？”

连辰淡定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没利息。我演唱会被你搞砸了，粉丝们闹退钱呢。损失，差不多是这个数。”

大哥，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现在的顶流简直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我108线开外的小糊咖，这好吗？

这不好！

令雪只好泪眼朦胧把手一摊：“连老师，我没钱。”

连辰终于憋不住翘起嘴角：“没钱你还打什么欠条，那不是废纸一张吗？”

令雪表示不服：“可我还是有偿还能力的！虽然时间可能会很长……”

连辰冷哼：“算了吧，腰都直不起来的废人。”

废……

扎心了大哥！她这么废真是对不住您嘞！

不过腰负伤，对一个即将出道的唱跳爱豆来说，的确是毁灭性打击。

令雪努力按下心中的怒气，挤出一个笑容；“我改行。”

连辰不置可否。半晌，低声道：“逗你玩呢。2万块钱而已，我懒得记账。”

低音炮，磁磁的，好听得令人心花怒放。

要不是腰疼爬不起来，令雪真想给人美心善的连大菩萨叩三个响头。

不过她还停留在“想”的阶段，连辰的手机先响了。

他接了以后，眉尖就挤到一处，好像晚风吹皱的湖水。

怎么，难道演唱会损失很大？

“你休息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连辰说这话时，情绪不太好，话是对她说的，心里明显挂着其他事儿。

令雪那个慌呀，生怕菩萨后悔了，找她要赔偿：“好好好好，你快去忙你的！”

连辰情绪瞬间更差了：“我怎么感觉，你很希望我立刻消失？”

令雪连忙伏低做小：“微臣不敢！”

日理万机的连辰也懒得和她贫嘴，挥挥手准备离去。刚迈开一步，又回头盯着她：“给我躺下！别想着玩手机刷微博！”

令雪乖巧地缩进被子：“谨遵圣命。”

连辰这才满意地走掉了。

令雪松了一口气。

心下盘算，今晚是没法子了，明天就转去普通病房，能省一点是一点。嗯。

不多久，瑶瑶也赶到了医院。她已经和节目组联系过了，给令雪批了几天假。

顺便带来了已回校的李同学诚挚的关心，和吃剩下的瓜子薯片辣条。

可惜被前来查房的主治医生，干脆利落地丢进了病房外的垃圾桶，并开始他的狂怒狮吼：

“陆令雪是吧？腰都伤成这样了才来，咋地，你想下肢瘫痪吗？！”

瑶瑶被吓得花容失色：“很严重吗？啊怎么办、怎么办，还有比赛……”

陆令雪面不改色：“不至于不至于。我看了ct报告，只是软组织受损，没有伤到骨头。马上退赛，休息休息，躺两个月就好了。”

这……反应有点太平静了吧。

姑娘你的职业精神和坚持呢？

本想靠语言输出吓退她的医生，整整沉默了一根烟的时间：

“……你认识得挺到位嘛。我还以为你要强烈要求回去比赛呢！”

令雪摊摊手：“开什么玩笑，我不要命的吗？”

医生最怕不听话的病人，听到这儿他赞许地点点头：“嗯，身体可是本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瑶瑶也附和道：“对，先要苟延残喘，才能死灰复燃！”

医生&令雪：……

“我还要查房，你先把这些药吃了。”医生说完便开门出去了，只留下瑶瑶和她在病房里。

瑶瑶凑过来，道：“我已经沟通好了，医院不会泄露私人信息，今晚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令雪点点头。

瑶瑶摩挲着衣角，有些难以启齿地说：“亲亲，我给你家经纪人打电话了，她说明天再过来看看。……你想退赛，她那关不好过啊。”

看这扭捏样子，定是经历了汤莉薪的话术洗礼。

令雪笑笑：“放心吧，我都横躺在这儿了，汤姐还能逼我上场吗？总不能抬我上去给大家表演就地打滚吧。”

瑶瑶噗嗤笑了。随后说道：“也不是全无希望。只要沟通好，投票通道不关闭，就你现在的成绩，说不定能赚个踩线的出道位呢。”

令雪知道这只是安慰罢了，摇头道：“这样对其他选手太不公平了，节目组应该不会同意的。”

瑶瑶没接话，半晌，摸摸令雪的额头：“乖，你好好休息，我还得回去熬夜加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