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蓄意

“云凌风，”君念辞抬脚上前，站到了他的身侧，“你该告诉我了吧。”

一切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晨风微凉，云凌风偏头看着她，银白的长发在空中飞舞着，发隙间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你真想知道？”

君念辞回头看他，目光坚定。

云凌风唇角轻轻勾起，回身示意她跟上。

两人坐到桌前，云凌风举起右手，一道光团聚集在他的手中。

“蛟族有两大幻术，摄魂、夺魄。夺魄改忆而摄魂取忆。”他看着手中的光团继续道，“摄魂其实也不难，但难在如何不伤人而改变人的记忆。”

将光团举到君念辞面前，“这是我的记忆，你能承受住，也就能知道，他做了什么。”

君念辞看着那团光，点头。

光团进入脑海的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扑面而来，头顶剧烈的疼痛好像要连着头盖一起与肉体分离！

君念辞死死咬着牙龈，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正飘在天烬国上空！

月亮被乌云挡了个结实，不见一丝光亮，乌蒙蒙的天叫人心里发毛。

君念辞轻身一动便飘了起来，被一股气牵引着，到了皇城之上。

西角长街的尽头，两个身穿青色卫甲的侍卫窝在角落里，一壶烧酒一晚上也就过去了。李凡擦着个手碎碎着：“咝，这鬼地方，还真是冷！”

张丰听他一说忙瞪了他一眼，手放到嘴边嘘了一声：“今儿个可是鬼节，这嘴上别没个把门的！”

“哟，”李凡一听到乐了起来，把兜里的咸花生嚼得“咔咔”直响，拍了拍他的肩：“张丰，想不到你小子竟然还信这些？这胆子如此小，你家那位是怎么看上你的？”

张丰又喝了口烧酒，白了他一眼才道：“就算没那些个东西，这种日子，只怕也会有其他东西。虽说帝京有结界，你敢保证不会有什么东西混进来？凡事小心些总没坏处！那些个妖族最是狡猾，出了事儿你我能担待？”

李凡从他手中接过酒壶，想起前几日帝京发生的事，也是唏嘘不已：“这倒是，你瞧那将军夫人，如花美眷惨遭人祸，还有那小姐，这才几岁说没就没了，焉知不是有什么东西在作祟。据说那小姐小小一个模样倒俏，又是明帝亲许的皇亲，将来前途无限，可惜了…”

“可不是，将军平日里那么威武的一个男子也化了绕指柔，这一下子夫人和女儿都相继离世，只怕打击不小！大伙儿都说去慰问将军，可惜将军府闭门不见客，只怕是伤心倒了极点了！”

“将军是可怜，不过再怎样也轮不到咱们这些小兵来操心，他们大人物自有自己操心的地方！”

一口烈酒入喉辣了脖子，李凡长嘘呼出一口浊气，醇厚的酒香瞬间飘了个满空。

张丰可是知道这酒有多烈，媳妇儿想着自己那点嗜好，从老家托人给自己带的土酒。

总共就这么两壶，要不是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带来壮壮胆，他还要留着慢慢喝呢，就李凡这牛饮，没几口就见底了！

忙手伸上去截下酒壶，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你少喝点！”

李凡大概后劲上来了，红着个脸，笑道：“张丰，舍不得你媳妇儿酿的酒了？”

两人这一闹那阴冷的气氛倒弱了些。

远处飘遥而过的灯笼，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夜更静了，整个长街空荡荡的，长街那头骤然起风，风来得猛烈将那人的声音撕裂在空中。

两旁相隔不远的梧桐树叶响得欢快，两人正嬉闹着被这狂风一吹都不禁打了的冷颤，李凡酒意还在，借着酒意骂了句娘。张丰倒还醒着，眯缝着眼从指缝中望过去。

这风奇怪，从那头刮到这头，本就黑的夜这下就像被泼了墨一样，浓得化不开，仔细一看，这风中竟然带着点点红光，这样的夜里显得很是妖异！

张丰脑中弦都绷紧了，死死盯着那红光。该不是怕什么来什么吧！

君念辞同样察觉到异样，心神一一动，便见两名侍卫防备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张丰…”李凡话还没说就被张丰连鼻子都捂了个结实，差点气都喘不过来，正要反手一掌时只见张丰紧靠在他耳边警惕地说：“嘘，别说话！”

李凡倒也真安静下来，靠在张丰怀里同他退到角落里，稍稍恢复了点清明拿下张丰的手惊道：“这风怎么这么大！”

风还是风，却是十分诡异，没有柔和的力量反而带着刀子一样的戾气！

李凡站在前面只觉得脸上一痛，伸手抹了一把拿到眼前，看见一片血色！

“他娘的！老子可没听说过风还能利成这样！老子都毁容了！”

张丰听见他的哀嚎，若不是时候不对只怕会笑得瘫在地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你那张脸！我说吧！让你嘴上把个门！”

两人好歹也是个专业人士，急忙拿上长枪对着眼前的血色狂风，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张丰眼眯成一条缝，大声说：“这风来得怪异！我看我们还是先避一避…”

李凡听到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只觉得面皮阵阵发痛，正要回答耳边又传来声音，却是个男声。带着股子阴冷！

“晚了…”

两人都听见了这男声，齐齐一震，想挥动长枪面对这凌空虚无的声音，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动！

身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像千万只蚂蚁在啃食自己的骨髓，搔痒难耐，又伴着阵阵沙滑般的声音！

张丰试着转动眼珠发现徒劳无果，他想大叫！想逃跑！但最终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不得动弹！只能睁大了双眼惊恐地瞪着前方！

那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沙化着！碎沫儿飘进风里瞬时不见了踪影！然后是手指，手腕，手臂…

他的脚很痛，最后能动的时候他已经瘫软在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朝李凡的方向望了一眼。

李凡的嘴张得大大的，脸上的肌肉早已经痉挛扭曲着，随着风的急驰消失在空中…

片刻之后狂风已过，风平浪静，站在那里的不再是两个侍卫，而是一身黑袍的男子。

残余的风从衣袍下溜出去，袍中伸出一双手，修长且白没有血色，手将帽子放下，露出一张脸来。

男子抬头望了望天，夜空此刻竟然变得明郎起来，皎白的月光毫不吝啬地照了他满面。

血眸银发，脸色苍白，真真儿一个十足妖孽模样！

君念辞见男人望向自己的方向，虽是灵体但还是不免收了气息，这人气压如此之强，不知是什么路数。

她漂浮在高空之上，男人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从气息上判断，这人大概便是云凌风罢。

享受了久违的月光浴，男子睁开血眸，嘴角勾起一抹邪异的笑。

长臂一挥，眼前的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此刻，正是子时。

也不见他如何走动，而是飘在离地仅一寸的空中，男子进了宫殿后径直朝南，所到之地，半人高的野草自动地分开，认主一样伏下身子，给男子开出了一条路！

君念辞稍然跟上，只见他一路向前，又过了一处拱门，那是一处空旷的草地，可惜草早已经被烧得精光，只剩黑黢黢的土地暴露在空中，土地的中央，却赫然有个图案格外明显，纹路繁复纵横交错，散发着森森绿光。

男子收起眼中的讶异，笑道：“被一个小鬼召唤出来，本君是该欣喜还是生气呢？”

他本在琉璃幻境中闲逛，空中却突然红光一显，红光过后，眼前赫然出现一圆形大阵，血光大现。

这是以血为媒的唤妖大阵，想来也无事，便想去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如此大费周章，这才踏入阵中，却不想竟然是个孩子？

那阵中的小孩听见声音，回过身来，血色苍白的脸，眼神倒是镇定，对他的出现也没有一丝惊讶。

他一身的纯白，渗血的地方斑斑点点，仿佛冬夜里的腊梅点缀着雪色锦绣，站在这森森庭院里，倒让人想起狐妖鬼魅来。

现在虚虚地站在那里，好像风一来他就能倒下去。

“你来了。”

没有疑问，小孩虚虚地看着一身黑袍的男子，唇色雪白，吐出的声音倒是十分柔和。

看了眼地上的匕首，血已经干涸，看来有些时辰了。

男人身子一侧，竟在空中作出了一个侧卧的姿势，声音里充满了邪魅，摄人心魂：“不愧是天烬皇族，这类唤妖之术早该失传了，想不到倒被你个小鬼唤了出来。”

慕临渊见男子斜躺，倒也不忙，用手中的匕首撕下一片锦帛缠上手腕，不紧不慢地开口。

“当年圣战结束，妖族被先祖送入琉璃幻境，但并没有赶尽杀绝，想来也是念在同是大陆上的万物之灵不忍下手。你们妖族向来强大，人也不全是好人，力量所需，如此方便的唤妖之术又怎么会失传？只是…”

剑眉一挑，倒是有兴趣听听他的话。“只是没想到，本殿下头一次唤妖，竟唤出了妖族最强的妖君，倒也很是惊讶。”

可瞧着他那神情自若的模样，可没有一丝愉悦感，突然间没了闲情，问道：“那二殿下唤本君出来所谓何事？”

慕临渊缠绵帛的手慢慢松了下来，看着妖君：

“…救一个人。”

听到此处，君念辞心头一愣，忽而明白过来，原来不是妖君，竟是他…

妖君一听，笑得魅惑：“你听过让妖去救人？不觉得可笑？”

慕临渊亦笑：“并不可笑，当年第一任妖王便是为了天下生灵，这才停止反抗，签订三族契约，这才有了后世的千年太平。”

“她是受到了你慕氏先祖的蛊惑，才将妖族千年运势断送于此，否则以妖族的本事，整个澜川将是妖族的天下！”妖君狂傲。

慕临渊知他说的不是假话，继续道：“我知道，慕氏一族虽是神族后裔，但妖族一脉中亦是有远古强大神兽九阴的血脉，两者相争并有一伤…”

他默了一会儿，才道：“今日唤阵，不为其它，因为…除了龙族，九阴是唯一有转换时空之能的神兽，今日我唤你出来，便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噢？”男人挑眉：“说来听听。”

慕临渊以血施阵，现下身子虚弱，便倚着树靠坐着，桀骜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身为妖君有自己的高傲，若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你自然不会轻易答应。”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什么东西，眼睑一抬看向夜烛，“当年睿帝放逐的叛徒中，有一大名鼎鼎的人物，按理来说他应该早已身归混沌，但不久前我得了一个消息，虽不愿相信，但就妖族与慕氏的恩怨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慕临渊将那东西往前轻送，便被妖君吸去，低头一瞥，面上没什么变化，手中一团青火便将那残页燃尽。

慕临渊见他不语，接着道：“这是复生术，想必你不会陌生吧。”

的确，这东西他并不陌生。

男人终于正式地看向慕临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虽是一国殿下，但取你性命本君也不是不能，”倾身附下看着慕临渊，冷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君？”

慕临渊咳出一口血来，苍白的脸色越发凄惨。

“呵呵，”慕临渊眼色清明，看着面前的男人道，“这场交易，你只能答应…”

君念辞听得震惊，原来所有的一切，竟是如此。

清醒过来时，看着躺在药桶中无一丝生机的慕临渊，万般愁绪涌上心头。

她并不是穿越而来，而是回到了她该存在的世界。

十年前，将军丧妻丧女，因事发突然，情况特殊明帝下令宫中不许议论此事。

但少年的慕临渊却隐隐看透了其中的关键，加上夜幽在妖君处偶然得到的东西，不惜以自己的一魂一魄作为代价，请求妖君救回她…

世人皆道荣王一日不如一日，难堪大任，却不想这少年的执念竟深入骨髓。

君念辞压下心中翻涌，直直地看向云凌风，“你当真有把握？”

云凌风却笑：“你现在不就站在本君面前。”

君念辞无言，上前抚摸着慕临渊冰冷的脸颊，曾经这张嘴还同自己拌嘴，现在却只能紧紧闭着，无一丝血色。

她低声道：“只要救回他，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云凌风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心口处莫名的抽搐，这是夜墨在反抗他。

不动声色地强压下不适感，看向舫外不断滚动的流云，心也活络着。

快了，倾城，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