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宫墙第二

分了住宿之后，徐芊芊房中，流莺流月正在收拾着屋子。

流月整理着被子，叹气道：“小姐，同那些个姑娘们讲话可真累！”

徐芊芊玩着手里杜云汐先前塞来的香囊，问她：“怎么个累法了？”

流月玩笑道：“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姐姐妹妹，以后相互关照之类的。你听见前头那位刘家小姐说的话没有？啧啧这还连圣上面儿还没见着呢，就有了副娘娘的作态了。”

流莺闻言也笑了，自袖子里掏出了个翠玉镯子，给徐芊芊看：“可不是。方才流月还错过了那王家小姐的打点呢。方才进院时，她家丫鬟正四处给我们这些贴身侍女送着东西呢，指不定等会还得登门来给小姐送礼。”

“啊呀！我竟错过了这样的好事。”流月一瞅那镯子，眼睛亮了，觉得自己早一步跟着自家小姐进了屋，平白损失了，她笑着对徐芊芊道：“小姐！你下回选秀进院子可得慢点！”

徐芊芊把手里的香囊往她正在整理的床铺上一扔，笑骂道：“你还想我有个下回？”

流月捡起那香囊凑到脸前嗅了嗅，玩笑道：“小姐可是赏我啦？”

徐芊芊其实不喜欢香，看她鬼灵精怪的模样也是挺好玩的，便挥挥手，假装没好气地道：“赏你了赏你了。江南的好物，你收着点，顺便那个翠玉镯子你小姐我也开私库给你补上，免得某些人说我小气。”

流月便欢天喜地了，流莺也跟一旁笑着。

徐芊芊望了一眼外面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有熟悉的身影从视线里经过，叹了口气。

秀女是十二个人住一个院子的，和原著里一样，她和楚瑜瑾陆恬月两人被分到了同一个院子里，还有先前同徐芊芊搭话想要抱团的杜白孟三人也正巧在一个院。

外面几道高亢的女声正在十分火热地交谈着，徐芊芊从门斜斜望过去，最眉飞色舞的那个就是流月先前说的刘小姐，刘太傅的孙女；忙着送礼那个，是王家小姐，吏部侍郎的女儿。

徐芊芊实在有点不好描述自己的感受。

真要说，就像是在看一场沉浸式的后宫甄嬛传。

如果换了原主，定位就该是那个被赏了一丈红的夏冬春。

但这都雨她无瓜，争什么宠搞什么小团体？？她是来搞事业的！

*

学习宫廷礼仪的日子，不得不说，是又枯燥又难受。

福身、跪拜、走姿...简直是个披着皇家豪华皮的军训升级版。

几日下来，徐芊芊每天早上睁眼都是全身酸痛，那感觉就像是被人拆了重新组装过一样。看着那些个铆足了劲刻苦钻研，丝毫不觉得累的姑娘们，徐芊芊心里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服，那是真的服。

但她真的不知道她们是来做娘娘享福的，还是来遭罪的。

白巧儿、孟娴、杜云汐这三个人算是缠上她了，先是一次次地偶遇，后面次数多了，见徐芊芊和传闻中的骄纵跋扈不一样，隐隐是个好脾气的，就干脆直接提出要和她一起行动了，名曰：相互照应。

徐芊芊有躲过她们几次，但没有成功，只能在心里给这三个美人点蜡：抱错大腿了啊姐姐们，本人不是潜力股，入宫即跌停了。

这日四人正一起用着午餐，白巧儿开始了话茬：

“芊芊啊，我跟你说件我听到的事情，你可千万别见气！”

徐芊芊正在喝着粥，舀了满满一勺，往嘴里送去，随意“嗯”了一声儿。

“我听到那刘家小姐说你坏话，说你骄纵无度，连侍女都目中无人呢！”

杜云汐闻言赶忙道：“简直是中伤，芊芊待人宽厚，刘家小姐这是什么诛心的话。”

白巧儿道：“兴许是哪日芊芊的婢女不小心冲撞了刘小姐罢，心眼也忒小。”

孟娴却道：“其中该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白巧儿又道：“能有什么误会！她定是嫉妒咱们芊芊貌美又家世好，怕同她日后抢风头。”而后她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徐芊芊，似是十分难过，继续道：“可惜我只是个小官之女，见芊芊受辱，也只能同你们背地里说说，就是觉得这口气咽不下！”

徐芊芊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勺子继续往嘴里送：这粥真好喝。

白巧儿所说的太傅刘家小姐刘蓉，是原著里后来的德妃，为人端庄大度，心眼也很好，曾在女主落魄之时多次施以援手，最后也是得了善终的。

知道刘家小姐真正的脾性，徐芊芊便知道白巧儿这话里的事多半是无中生有的，也能大概猜到她的意图，无非是自己同那刘家小姐有了嫌隙，想拿徐芊芊当枪使。

徐芊芊微笑：没门。

她懒得真的同白巧儿计较，便附和着孟娴的话：“我觉得孟娴说的有理，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在的。”

白巧儿又添油加醋了几句，见徐芊芊都没有个丝毫怒气的反应，原定的计划碰了一鼻子灰，又不能表现地过于不悦，只能埋头吃起了东西。

其实本来是她在走访时与刘家小姐的婢女起了嫌弃，对方的婢女看她是个小官家的女儿，在一堆人中，便对她怠慢了些，刘家小姐也不曾出面管教，这让她心生不满：要论身份，总有比你高贵的，拽什么拽。

于是白巧儿便想要撺掇恶名昭彰的高乐县主。

她瞪了孟娴一眼，心说这女的只知道装圣母，分明都是巴结高乐县主的，谁能比谁高尚了去。但孟娴这套圣母法却像是真的能奏效，徐芊芊确实同她要走得近一些。

见白巧儿没了声，徐芊芊觉得自己吃饭都要香一些了，这姑娘一说话就是满满劣质茶香，叫她有些膈应得慌。

用过餐后，白巧儿因着上午几个礼仪没学会被嬷嬷罚了，就直接去尚宫局加训了。

此时初秋，暑气未全然消退，下午全体秀女被放了个假，徐芊芊便想着在御花园里随便逛逛，孟娴和杜云汐也跟着。

孟娴是个谨慎的，似乎是怕徐芊芊真如传闻中那般作态一样，去和刘家小姐干架，她踌躇再三，道：“芊芊，我瞧着那刘小姐知书达理的，应当不会说那些话，巧儿兴许太过想维护你，这才敏感过头了。”

徐芊芊本来把这事儿就没当回事儿，但听孟娴这样说，也不免对她好感更添三分。

温柔懂事大姐姐，呜呼，皇帝真有福气。

杜云汐却道：“空穴不来风，我觉着咱还是得防着点刘家小姐那几位。”

徐芊芊摘了朵花，是海棠，问杜云汐：“好不好看？”杜云汐被岔了话，点了点头，徐芊芊就笑着把话别在她发间，道：“美人与娇花，绝配！”

被玉京第一美人夸了好看，杜云汐免不得心中欢喜，伸手去扶那鬓边花，调整了位置避免它掉下来，再不提刚刚的话茬了。

话题转移成功后，徐芊芊心情大好，望着满园的花草树木，都觉得有灵性。

孟娴是京兆尹家的女儿，虽然官阶不高，但却是见过世面的，玉京能栽种的花大大小小都能认识，每当徐芊芊面露惊奇之色时，便很是贴心地上前去为她讲解。

花的名字、特性、来历、故事...徐芊芊很认真地听着。

三人的视线都只放在花上，也不知走了多久，徐芊芊正对着两人聊着，脚步倒退着走，听那些花和故事听入迷了，有些蹦蹦跳跳的。

忽然她听到一声极低的笑声。又轻又柔的，像一阵风，吹过便散了、

徐芊芊转过头去，背着光，她正好踩在一个修长的影子上。

视线刚刚到对方胸膛往上一点的位置，她看到了禁军的银甲，又听到孟娴脱口而出的一句“陆公子”。

她抬头望去，陆景玉的脸在视线中清晰却恍然。

徐芊芊不确定地唤道：“景...陆世子？”

距离似是过于近了，陆景玉一身神武军的装扮，身份上也有了许多禁制，面对此时身为秀女的徐芊芊，陆景玉退后了几步。

他微微弯眸，声音低沉却悦耳：“是卑职。”

徐芊芊先是愣了，全然不能把陆景玉和这皇宫的景色联系在一起，在脑内迅速地翻阅原著，想要找出相关情节，却是完全没有！

原著中陆景玉是会入宫成为御前侍卫，但那时陆家没落之后的无奈之举，让世子以卑微军职伴驾，其实就是给宫里送质子显忠心。但现在陆家虽有与圣上离心，却远不及此，陆景玉进宫整整提早了两年！

之后他不是应该要参加科举，拿下文武双状元吗？？

徐芊芊问他：“你什么时候加入禁军的？”

陆景玉答：“半月前。”

半月前....半月前不就是她们秀女进宫的时候吗？！

徐芊芊轻轻皱眉，问：“你..为何要入宫？”

陆景玉看她一副痛心的模样，想起少女先前在梨园说过的话，目光闪了闪，淡淡一笑：“陆家武将出身，入荫御前护卫也是常事。”

徐芊芊却几乎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但怎么也不能是你啊！”

身着禁军银甲的陆景玉一愣，沉默片刻，嘴角一抹苦笑，语气却是淡然，道：“为何不能是我？”

话说都说了，徐芊芊只觉得现在莫名有股气在心里升起。她猜到个七七八八了，绝对是因为这辈子的皇帝掌了权，陆景玉害怕楚瑜瑾被抢走，这就不管不顾地入宫来了。

这就是爱情啊，好感动。

....感动个鬼玩意儿！！！文武双状元啊那可是！崽崽你说不要就不要了！男主都这么任性的吗！

徐芊芊妈粉粉籍上身，喃喃道：“吾儿叛逆伤透吾心....”

陆景玉没听清：“什么？”

徐芊芊幽幽看了他一眼：“没事儿。”

孟娴和杜云汐在后头干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搭话。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从前头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位和陆景玉一样银甲装扮的禁军护卫，杜云汐做过功课认识此人，这时一激动，道：

“是姜福海公公！陛下身边的管事公公！”

那群人上前来，陆景玉也自觉退后，最后加入了那禁军队伍之中。

姜福海被差来走的这一路，又出了不少汗水，本来慈善和蔼的面容，笑意也少了几分。

“姜公公好。”

三个秀女用着新学的礼仪同他问好，他看了一眼，边上那个的礼仪可谓是蹩脚极了，像是四肢不协调似的，一时有些嫌弃，又有些想笑。

“小主们不必多礼。”

但当那姑娘抬起头，姜福海却看呆了。

他想起听过的诗词：“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本想发问谁是高乐县主，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玉京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姜福海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吊着嗓子咳了一声，这才正色道：“陛下在前头赏花歇凉，为了不惊扰圣驾，三位小主绕道而行吧。”

徐芊芊心想，有美女不看，要看花，这皇帝怕不是有毛病。

她道：“公公，前头路多，我们过了这个岔口，就往别处绕去。”

姜福海却道：“陛下有令，不可。”又道：“小主若想一睹天颜，今后想必是有机会的。”

杜云汐堆着笑容殷勤道：“还请公公指点一二？”姜福海笑着，却不应。

孟娴道：“公公传话辛苦了。”

徐芊芊听不下去了，只觉得这个皇帝够臭屁够自恋的，一睹天颜？？瞅瞅这是人说的话的。

如果不从前头的岔口绕，她们就得倒回去多绕五六个宫殿的路，这不是成心折腾人吗。

徐芊芊道：“公公行个方便吧，我们就从前头快些绕走，我保证绝对不看陛下！”

姜福海看了她一眼，想起小陛下曾经指着秀女册子说过的话，只道：“不是小主看不看陛下的事，是陛下不想看小主呢。”

徐芊芊：“？？？”

有刚刚去前头述职的银甲禁军过来，在姜福海的耳边说了什么。姜福海面色微微一动，有些为难，最终苦笑一阵，对徐芊芊道：

“陛下说了，不想见小主，各位小主绕道吧。”

停顿了一下，姜福海又道：“陛下还说，让徐小主跟楚瑜瑾小主带个话，让她来见陛下。”

话毕，姜福海便转头走了，陆景玉在那群禁军中也跟随在后，只是临行看了徐芊芊一眼。

徐芊芊望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再远眺，隐隐约约看到最前头乌压压的一堆人，姜福海所说的陛下应该就在那簇拥之中，赏花歇凉。

徐芊芊笑容保持着，看着那方向咬了咬牙。

“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