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技改项目（中）

晚上见到父亲后，耿文辉把白天的遭遇简要说了说，然后问道：“爸，您觉得型煤技改该不该上呢？”

耿继成沉了沉道：“型煤技改是个好项目，上是应该上，但可惜厂里现在没有钱呀。”

“我那天给您说的增资扩股的事……”耿文辉不死心道：“要是能成的话，钱的事不就解决了？”

耿继成看了眼儿子道：“对我们厂来说增资扩股是早晚的事，但不是现在。去年改制之后，大伙手里哪还有什么闲钱？要是把外面的资金轻易引进来，厂子怕是就由不得我们说了算了。”

钱！还是钱！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实世界想干成点事，没有钱确实是万万不能的。

耿继成又道：“对我们这些小氮肥企业来说，资金不足是个共性的大问题。所以每走一步都要多方考虑，要不然一旦资金上出现问题，谁也不会来救咱们。”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叹了口气道：“我敢说雪中送炭的盼不到，落井下石的肯定会有很多。”

从父亲的教导里，耿文辉受益良多。很多时候，企业的发展不能脱离自身的实力而拔苗助长，必须量力而为健康成长，由此方才能走上可持续发展的道路，而不是昙花一现般的一锤子买卖。

“爸，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耿文辉反思道：“光想着好的一面了，没有想到不利的一面。”

“很正常！”耿继成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勉励道：“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你这般见识呢，能想到的就是好好工作，尽快娶个媳妇能有自己的小家。你现在比我那时候可是强多了。”

耿文辉诚恳道：“爸，明天我跟路总工说说，把两个项目提案收回来。”

耿继成淡然笑道：“提了干嘛要收回来？”

“爸，你的意思是……？”耿文辉若有所思道。

耿继成道：“你提出了技改方案，说明你为企业的发展确实下了功夫去考虑和研究。这对你们技术部来说正是本职工作，干的一点也没有错。但是最后采不采纳，那是我们领导层的事了。你明白了吗？”

耿文辉恍然大悟，自己的任务是提出技术上的建议和方案，只要提出了就算完成了任务，至于成与不成则跟自己的部门关系不大。

虽然想通了道理，但是耿文辉心里还是有些膈应。他想起阮敏讲过她父亲起家的过程，那真是白手起家压上了全部财产，甚至是全家人的往后余生。

成功则富贵相随，失败则一贫如洗。好在他父亲最后成功了，才给了她现今富足的生活。

根据各方渠道获取的数据，近来煤炭价格还会强势上涨，尿素等化肥价格反倒因为国外尿素进口过多的原因而走向下跌趋势。

一涨一跌下，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家小氮肥企业陷入濒临破产倒闭的困境。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能在如此关键时刻尽量降低企业生产成本，大概率能在这次氮肥企业淘汰大潮中幸存下来，甚至能趁机获得某些地区的市场。

是父辈们稳妥发展的道路好，还是他孤注一掷全力前行的想法好，从理论上无法评断，只能是让事实来说话。

“唉！可惜我说了不算！”耿文辉暗自嗟叹道：“真要是我说了算，绝对是借钱也得上型煤技改，尽早把生产成本降下来，能降多少算多少。利用这次价格危机把附近的小氮肥厂尽可能全部打垮，以后周围的市场可都是我们的了。”

耿文辉不禁又想起阮敏给他的忠告，一定要尽快成为大股东，最好成为能左右企业发展道路的决策者。否则的话，他的那番宏图壮志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罢了。

耿文辉是一个喜欢面对挑战的人，也是一个善于把握机会的人。他暗自思量道：“虽然我没有进入决策层说了不算，但是我可以带领技术部提前做好准备，一旦厂里下决心上，我们能马上拿出详细的实施方案来。”

召开厂领导办公会时，路华森还是如数汇报了耿文辉提出的两项技改提案。

孔昭华听罢道：“合成氨车间也提出了型煤技改的提议，我估计他们两个主任私底下做过交流。”

衷保国是行政干部出身，对专业性事务了解不多，向路华森询问道：“路总工，型煤技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讲一讲。”

路华森明白他不懂化肥生产，于是择紧要处用大白话解释了一遍。

衷保国听完琢磨道：“这么说，型煤技改确实是降低生产成本的一条可行的路子。”

路华森提醒道：“型煤技改好是好，可是投资也不小，至少得大概七八百万资金。”

“七八百万？这么多！”一听到钱，衷保国立刻泄了气：“我们现在只有三百万可用资金，还不到投资的一半呢。”

在座的厂级领导除了路华森外都是董事会成员，大伙各怀心思，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也没有轻易搭话。

衷保国见大伙都不吱声，只得求助于耿继成道：“老耿，你看这件事……？”

耿继成放下茶杯道：“项目是好项目，关键是建设用的资金从何而来？”

“是啊。”孔昭华应和道：“从银行贷款那是甭想了。”

李国梁忽道：“前一阵山南黎家的黎朝晖黎总曾经找过我，说是想跟咱们厂合作。他们公司可以提供借贷，也可以直接注资入股。”

一听到山南黎家四个字，衷保国和耿继成心有灵犀对视了一眼。

李国梁继续说道：“山南黎家主要是从事煤矿行业，最近他们也想向下游产业扩展，涉足化肥行业。如果我们能跟他们合作，资金方面应该不成问题。”

他的话音刚落，孔昭华断然反对道：“山南黎家名声太坏，做事一向不讲规矩，我们决不能跟这种公司合作。否则怕是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李国梁不忿道：“老孔，话说的绝对了吧？我们需要钱，他们有钱，有借有还的你怕什么呢？”

“哼！”孔昭华冷笑道：“有借有还？他们家的钱借了想还，怕是没那么容易的。”

胡坚毅赞同道：“老孔说的对，这家人确实不地道。我听说第二化肥厂借了他们公司两百万救急，结果不知怎么着，弄来弄去的成了欠他们五百万了。”

“唉！”孔昭华叹息道：“二化算是彻底完了！当初我劝过他们李厂长，千万别借黎家的钱，可他就是不听。结果……唉！”

耿继成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一点。据说自从二化借了钱，生产就没正常过，不是这儿出事就是那儿出事，最后只能是彻底停产了事。”

“那真是邪了门了。”衷保国不信道：“难不成他们家的钱，一般人还镇不住吗？”

“这都是流言污蔑。”李国梁辩解道：“二化欠了五百万，那是因为他们李厂长又借了笔钱后跑路了。他是厂长，借款协议上又盖着公章，这笔钱不算在二化头上算谁的去？”

“老李现在杳无音讯，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胡坚毅有些兔死狐悲道：“一个厂长竟然沦落到这种悲惨地步，唉……没法说了！”

耿继成把大伙的思维拉回到现实：“山南黎家我们是不能招惹。小辉给我提了个建议，可以采取增资扩股的方式再次发动职工集一次资，你们觉得怎么样？”

李国梁叫苦道：“增资扩股？去年刚集了资，大伙手里哪还有钱？这次集资总不能低于八百万吧？在座诸位，谁还能再拿出三十万来？”

众人纷纷面露难色，衷保国道：“去年的三十万，我已经是砸锅卖铁求爷爷告奶奶了。再要我拿三十万，就是把我卖了也拿不出来了。”

孔昭华开玩笑道：“衷总，你又老又胖没人要，卖不出三十万的。”

众人哄堂大笑，胡坚毅道：“增资扩股是个好法子，但是现在大伙确实是拿不出钱来，办法再好也白搭呀。”

企业运行每时每刻方方面面都需要资金上的支撑，众人虽然说笑，但的确想不出更合适的融资渠道和办法，一个个只能是紧锁眉头一筹莫展。

孔昭华忽道：“可以让耿主任先实施另一个提案，就是消耗精确控制的那个项目。那个项目真要是实施下来，合成氨生产成本会更低一些，尿素的成本也会跟着降下来。”

胡坚毅附和道：“我看老孔的主意行，反正这个项目又不需要大兴土木，投资我们能够控制。”

衷保国琢磨了一会儿道：“那好吧，就让技术部今年负责开展……那个什么项目来？”

路华森汇报道：“全名是合成氨装置原料及公用工程消耗精确控制项目。”

“这个名也太长了。”衷保国拍板道：“简单点，就叫消耗控制项目得了。”

“嗯，这个名不错！”耿继成点头赞同道。

“好的。”路华森应声道：“回去我就安排技术部马上开展消耗控制项目。”

“这个项目就由路总工全权负责吧。”衷保国吩咐道：“你当负责人，耿文辉和孔宪斌当你的助手。”

“是！”路华森规规矩矩答应道：“回去我就召集他们俩来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