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评先进

钟刚气喘吁吁跑到耿文辉和胡战波跟前，二话不说一头便钻进了挎斗里，连声催促道：“快！快走！”

耿文辉道：“你是去省城，还是回县里？”

钟刚惊恐地环顾四周道：“回县里去，晚上我先住我爸妈那儿。别说废话了，快点走吧！”

胡战波见他神情颇为恐慌，本着职业的敏感性询问似的瞧了一眼耿文辉：“辉哥，这伙计是谁？出了什么事？”

耿文辉道：“他是我同学，遇到点事。先上车，回去再跟你细说。”

在钟刚连声催促下，胡战波和耿文辉上了摩托车掉头往回走。耿文辉坐在胡战波身后，虽然不如挎斗里宽敞，但有小胡帮他挡着风，身上比来的时候好受多了。

钟刚跑了一身汗，坐在挎斗里被冷风一吹，那滋味可谓是寒意透骨，只把他冻得浑身打颤叫苦不迭。

好不容易捱到父母家，钟刚已经给冻得舌头都捋不直，结结巴巴道：“谢……谢了！回……回头……请你吃饭。”

耿文辉也给冻得不轻，搓着手跺脚道：“赶紧回去暖和暖和吧，别说废话了。”

看着钟刚上了楼，胡战波忍不住又问道：“辉哥，这家伙到底怎么了？你得跟我说实话。”

耿文辉瞥了眼点点灯光的家属楼解释道：“他是我高中同学，现在省报当记者。据他说今天去了南山县，不知道怎么地得罪了黎家，被他们的人追赶，所以不得不躲了起来。”

“黎家？山南黎家？”胡战波变色道：“辉哥，听我一句劝，你可千万别招惹山南黎家。那家人不但在南山县称王称霸，即便是在省城，势力也很庞大。我们平民百姓惹不起的。”

“我惹他干嘛？”耿文辉笑道：“我跟他们家又不打交道，根本沾不上边的。”

“那就好！”胡战波掉转车头道：“天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耿文辉叫苦道：“可是把我冻草鸡了，以后我再也不坐摩托车了。看着威风，其实遭老罪了。”

胡战波笑道：“辉哥，你是有了车开就忘了本。原先没车的时候，骑自行车不比摩托更遭罪。”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有了富康车后，耿文辉便习惯了遇到刮风下雨天开车上下班，全然忘记了以前骑自行车时的狼狈和艰难。

“你说的有道理。”他缩进挎斗里拢起手道：“你开慢点，我真是给冻坏了。”

胡战波笑了笑，手上轻轻转动了油门……

伴随着一场小雪的到来，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年头悄然降临。

元旦刚过，化肥厂便开始了年度先进职工的评选工作。由于评上先进职工会有一笔不菲的奖金，因此各部门和车间迅速陷入到纷争和吵嚷中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评功时。一旦牵扯到了金钱，每一个有资格的职工都瞪起了眼，谁也不愿意轻易放弃到手的机会。

技术部除了耿文辉外还有十二名职工，却只分到了一个先进名额。付明明和王智勇刚来了半年，自知没有当选的资格，所以很自觉的没有关注此事。

王万峰等老同志虽然也很眼红先进职工背后的奖励，但他们都是挂名的副总工程师，算是技术干部不在职工行列，因此也没有当选资格。

所以最后参与先进职工竞争的乃是时静、李思、吕厉生等六个人，耿文辉便让技术部全体员工轮番给六个人打分，最后得分最高者胜出。

一番竞争之后，时静以微弱优势勉强超过了第二名李思，最终获得了技术部1999年度先进职工称号。

李思预料到自己竞争不过时静，毕竟人家比自己进厂早，去年又独自负责了型煤技改项目，无论是从工作业绩还是工作能力上讲，都比自己突出的多，获得先进职工的荣誉理所应当。

只不过去年她也忙忙碌碌干了一年，没评上优秀职工总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人都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难免表现在脸上。耿文辉看在眼里心里暗忖道：“一个优秀名额的确有些少，得想个法子另辟蹊径安慰一下工作努力的年轻人，否则一旦因此而懈怠，且不是企业的重大损失？”

技术部的评选还算是顺利平稳，但其他部门和车间则是火力全开，彼此间争的是面红耳赤热火朝天，平日里积攒的矛盾如火山喷发般爆发出来。

小寒节气这天，侯方明气呼呼地找到了耿文辉。两人来到僻静的角落处，侯方明怒气冲冲道：“方劲松太不像话了！去年明明是我的销售业绩最高，他竟然把先进直接给了李昭瑞。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耿文辉眼珠一转道：“去年李昭瑞干得怎么样？”

“就他？”侯方明不屑道：“整天缩在厂里玩，根本不去跑市场，省城这块只卖出去八九千吨。”

“哦？”耿文辉回味道：“省城市场较小，再加上有四五个像咱们一样的小氮肥厂，能卖到八九千吨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呸！”侯方明气愤道：“根本不是他卖的，据我所知是方劲松帮他出的货。而且虽然名义上是在省城附近出售，但其实谁知道卖到哪个地方去了。”

“哦？”耿文辉忽的心头一动。

只听得侯方明继续吐槽道：“省城市场的确是竞争激烈，价格也卖不上去。可是方劲松出售的那些货，比正常市场价低了有五六十块钱。有老同志质问他，他竟然大言不惭说是为了占领市场而搞的低价倾销。”

侯方明愤愤道：“把厂里的产品这么便宜卖出去反倒有了功，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八九千吨尿素，如果从中拿出五千吨来倒手转卖，按一吨赚个五十块钱差价计算，纯利润便高达可观的二十五万元。

厂里生产的尿素在他们手上走上一趟就能白赚到二十多万，端的是一笔无本好买卖！只可惜倒霉的是企业，获利的却是个人。

他细细琢磨了一会儿道：“方明，你莫着急，我答应你的事绝对会做到。”

候方明道：“老耿，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只是这口气憋在心里，怎么也咽不下去呀。”

耿文辉微微一笑道：“你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了，应该明白凡事都要想开一点。老话说得好啊，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坏事做多了，怕是会有报应的。”

他又叮嘱道：“先进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帮你操作。不过……”

耿文辉顿了顿道：“回到处里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是要跟方处长搞好关系，毕竟你还是人家的下属呀。”

侯方明点头道：“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你放心吧，我跟他面子上还算可以，就是有意见也不会表露出来。”

打发走了侯方明，耿文辉转身来到合成氨车间找到孔宪斌商量道：“斌哥，你们车间评选的优秀职工有年轻人吗？”

孔宪斌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种问题，愣了一愣道：“三十岁以下的没有，都是在厂里至少干了十几年的职工。”

耿文辉淡然一笑道：“我觉得目前这种评选先进的方式，对年轻人来说不太公平。”

“确实是你说的这种情况。”孔宪斌疑惑道：“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耿文辉道：“销售处的侯方明来找我诉苦，今年他的销售业绩最高，但是却没被评上先进职工，所以有些情绪。”

“侯方明？”孔宪斌奇怪道：“小侯遇上事怎么不去找我爸？找你干嘛？”

侯方明之所以能进销售部门，当年是托了孔昭华的关系，据说他们家跟孔家之间有些远房亲戚关系。

耿文辉怕孔宪斌误解，赶忙解释道：“方明跟我是初中同学，我们关系比较好，所以他来找我。你爸是大领导，他哪好意思去麻烦孔伯伯。”

孔宪斌冷笑一声道：“销售处是李国梁的地盘，他知道小侯是我爸的关系，要是能让小侯评上先进那可就奇了怪了。”

耿文辉没想到还存在这层矛盾，心念一转道：“他不让没关系，我想了个法子可以绕过他，帮方明拿到他应该得到的荣誉。”

“哦？”孔宪斌颇感兴趣道：“小辉，说来听听。”

耿文辉眯着眼笑道：“斌哥，我是这么想的……”

跟孔宪斌交流完毕后，耿文辉又来到党委办公室找到父亲道：“爸，关于优秀职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耿继成明白自己儿子鬼点子多，会心一笑道：“你这小子又想起什么鬼主意了？净来给我惹麻烦。”

耿文辉道：“爸，咱们厂年轻职工不少，他们在工作上干的也是兢兢业业。但是每年的优秀职工评选对年轻人不利，我想得有个途径肯定和奖励年轻职工的付出才能让他们继续有干劲。”

年轻职工资历浅人脉少，评选优秀职工时的确吃亏。耿继成沉吟道：“你说的是有些道理，不过每年就这么多优秀名额，没法在新老员工之间进行平衡。”

耿文辉道：“爸，我们可以脱开优秀职工，专门给年轻人设一个杰出青年奖项，由董事会评选出企业十大杰出青年进行重点奖励。您看我这想法是否可行？”

十大杰出青年？耿继成心道：“我这儿子别的不说，新潮的想法却是层出不穷，他是怎么想到十大杰出青年的？”

他沉思了一会儿道：“好吧，我跟衷总汇报一下，听听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