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严格来讲，蓝域各星城并无关押囚犯的场所。

凡是触犯星城法典，或因其他原因被驱逐的羽族，多会在审判结束当日，由专人送上开往边界的星舰，流放到采矿星。

抵达之后，将按照法庭判定的年限，进行“劳动改造”。

罪行稍轻一些，可以跟随星舰出航，探索未知星域，开拓各类的星球。

这种任务十分危险，往往代表着受伤和死亡。

考虑到无需失去自由，以及在发现新星系后获得的奖励，多数人宁可选择冒险，也不愿意困在采矿星。

族群不同，羽族的寿命长短不一。若是寿数少些，不等刑满就会死在矿山。

这样的结果，无论是本人还是亲族，都不乐于接受。

以上是针对大多数情况，石城的地行羽族却不在此列。

自-爆-出红木和盗龙的消息，石城便被推上风口浪尖。恐鸟和隆鸟受到严密看守，外出的星舰全部召回。

如违抗议会命令，会被视为“反-叛”。

这些星舰遁往外星域，不靠近蓝域便罢。一旦靠近，被空间站发现，无论后者隶属哪个星城，都会当场炮击。

议会的决议传达到各星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当即被贯彻执行。

乌檀被抓后，偶由金雕押送到羽城，临时看管起来。

石城群龙无首，猎猴鹰站了出来，暂管城中事务。并负责同议会联络，争取宽松一些，至少允许星舰运送物资，保证食物供应。

“石城发生灾荒，原始星植物枯萎，兽群锐减。不允许外出交易，超过三分之一的雏鸟会饿死。”

确认情况属实，金雕和雪鸮商议决定，石城的星舰仍不许外出，但每隔五日，议会将派星舰前往，运送必须的食物。

食物不是白给。

石城必须按照百分之一百五十的价格，付出相应的矿石或者等价物资。

条件可谓苛刻。

然而，石城犯错在先，得不到任何同情。相反，多数星城正等着地行羽族犯错，借机派遣星舰进驻石城，将涉嫌的恐鸟和隆鸟一网打尽。

“红木太危险了。”

“盗龙已经变异，对蓝域存在极大威胁！”

“恐鸟之外，隆鸟也必须得到审判。”

“居住在石城的地行羽族，超过三分之二以上的议员担保，才能排除嫌疑。”

“乌檀的审判需要尽快进行。”

“王城正在重建，可以如陛下建议，临时选在羽城。”

“只要鸿鹄同意，我没有意见。”

“附议。”

“我也是一样。”

议员们的目标一致，会议中途出现争执，很快得到解决。

金雕和雪鸮坐在会议室中心，面前的通讯器始终未关。议员们分坐在两侧环形阶梯，恰好将两人包围。

议论、争执以及最后的决议，借由通讯器，清晰传到白珝面前。

看着光屏中的影像，白珝没说什么。单手支在额际，睫毛低垂，烟色的双眸深不见底。

羽皇坐在一旁，几次想出声，看到白珝的神情，重又咽了回去。

角雕长相二，性格直，不代表没心眼。

按照目前的情形，对于议会的决议，这只鸿鹄似乎不太满意。

“乌檀的审判定在羽城，我没有异议。”

终于，白珝不再沉默，开口说道：“关于恐鸟和隆鸟，后者的处置由议会商讨。前者的话，我要求将其迁出石城，移至星域边界定居。”

“全族？”

“全族。”

白珝神情肃然，无形的压力在周身蔓延。隔着通讯器，议员们同时噤声。

“另外，鹰乾战死，林城发来通讯，黑鹰族群决定迁往边界行星，城主职位由灰鹰暂领。”

黑鹰族群的迁徙，在多数人预料之中。

仅有少数人不知内情，微微皱眉，却也保持谨慎，没有当场提出疑问。

“如果没有问题，审判将在十五日后进行。”

“按照蓝域法典，各星城应派遣代表。聚居地可由族群长老前来，代为行使职责。”

白珝说话时，议员们凝神静听，无一人出声打断。

至尾音落下，众人方才低声交换意见。

“没有问题。”

“决议就此通过。”

“无异议。”

“附议。”

议员们纷纷举手，同意的声音此起彼伏。

羽皇凑到屏幕前，突然道：“恐鸟的审判结束后，我会退位。新任羽皇在凤凰中推举。各位是否有意见？”

意见？

没有，坚决没有。

议员们连连摇头。

凤凰五族齐聚，实力非同小可。

角雕提前退位，实在是聪明之举。

凤凰的寿命以万为单位，其他羽族满打满算，活过千年就算长寿。对比个人战斗力，族群财富，更是天上地下。

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人出面竞争。

凡是有脑子的都会明白，推举凤凰已成必然。出现变数的可能无限趋近于零。

重要事情解决，会议告一段落。

议员们先后起身，鱼贯走出房间，第一时间联络各星城，将消息传回族群。

十五天的时间并不长，需要加紧准备。例如距离最远的荒城，必须尽早出发，才能准时抵达，不致错过审判。

通讯器关闭，羽皇二话不说，起身开溜。

白珝捏了捏额心，看着大开的房门，按下控制板，道：“定位赤昀。”

此时，秦宁离开湖心岛，坐在信天翁背上，正前往中央城区。

据黑鸣传来的消息，白隼校长又拍了一下脑门，原本定在下个月的庆贺仪式，直接改到明日。另外，小凤凰们接到通知，庆典结束后立即入学。

“传承的知识固然重要，要适应新的生活，复兴族群，必须进行更加系统的学习。”

信天翁展开双翼，乘风翱翔。

白岩抚过海鸟雪白的背羽，飞在秦宁右侧。

回到主城之后，白日里，白珝经常忙得不见踪影。夜间归来，常常弃门走窗，三番两次惊动圆筒机器人。

昨夜，鸿鹄再次爬窗。

秦宁睡得晚点，亲眼见到修长的身影飞入窗口，单膝跪在窗台上，撩起飞舞的窗纱。

月光清冷，星辉点点洒落。

夜色中的鸿鹄，美得极不真实。

但是，无论多美多梦幻，都掩盖不了某人爬窗的事实。

确定自己的视力没出问题，秦宁愣了足足五秒。直到白珝落地，将他抱进怀里，才猛然间回神。

想到之后发生的事，秦宁咬住脸颊内侧，忍不住的耳根发热。

白岩说的话，压根是左耳进右耳出，没听清半句。

“……入学之后，雏鸟将进行四个月的封闭式学习。白岚和白曦离校，前往传承之地。”

听到“传承之地”，秦宁当即眨眼。

“什么时候动身？”

“庆典结束后就走。”

白岚独自驾驭信天翁，取代白岩的位置，飞到秦宁身侧。

“听说那里即将荒废，此次后就会舍弃。将来王城竣工，会挑选合适的行星，重新建造传承之塔。”

“重建？”秦宁诧异问道，“是昀叔说的？”

“恩。”白岚点头道，“赤晨告诉我的。他还和我说，进入传承之地后，遇事要小心，但碰到闪电一定不能躲。要是不被劈几下，血脉传承会不完全。想节省时间，可以直接迎上闪电，劈过就成。”

秦宁：“……”

这话的确没错，可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接近中央城区，天空中的原始羽族越来越多。

鵟雕、金雕、红隼、鹃隼、天鹅、孔雀等羽族，无论年长还是年幼，皆盛装打扮，坐在巨鸟背上，赶往主城学校。

“庆典是明天，没错吧？”秦宁转头问道。

“没错。”白岚双眼晶亮，很是兴奋。

“不过从今天开始，学校将对全城敞开，参与庆典的学员和亲族都会提前赶去，和校长讲师打招呼，顺便布置场地。”

布置场地？

见秦宁两眼问号，白岚拍了拍信天翁的脖子，减慢速度，尽量简洁的向他解释。

“庆典的参与者并非只有学员。”

“凡是居住在城内的族群，无论是否有雏鸟入学，都可以参加。”

“学员聚齐后，校长会讲话。随后，每个人会申报志向，选择职业。无论想前往空间站，还是要登上星舰，全部可以当场提出。”

“当然，是否能够达成所愿，需要经过筛选和考验。”

“这些结束后，各族群会在选定的场地开设摊位，为参与庆贺的人提供食物。”

说到这里，白岚双眼更亮。

“全部免费！”

听完他的讲解，秦宁歪了下头。

所以说，这场庆贺仪式，可以称之为毕业典礼，招聘会，再加上全城聚餐？

不得不承认，想出这个主意的校长的确天才。

某些时候，拍脑门也是能拍出好点子的。

校门前，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见到秦宁一行，都会扬起笑脸，友好的打着招呼。

飞过校园时，秦宁清楚看到，森林和绿地都被彩绸和鲜花包围。

羽族喜好鲜艳的颜色，迥异于其他种族。

经过孔雀和天堂鸟设置的摊位，看到矮树丛中布置的宝石，秦宁挑起眉尾，更加确定这一点。

“秦宁，是秦宁！”

“秦宁，这里！”

信天翁飞过一片树林边缘，该处曾是雏鸟的猎场。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秦宁减慢行速，循声望去。

正下方，十几只雀鸟聚到一起，为场地的设置问题争论不休。

“红的好。”

“橘色的更好！”

“总之，不能用绿色！”

“那就用蓝色。”

原来，雀鸟们准备了大量的浆果，以及精心挑选的谷物，正为如何摆放争执不下。

“都摆上不是更好？”

秦宁落地时，白岚已经接过一串浆果，直接开吃。

“好吃吧？”

雀鸟们忘记争吵，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询问，此次王城之行，到底有什么样的收获。

“地下遗迹？”

“是朱雀建造的吗？”

“真想亲眼看看。”

最终，秦宁说得喉咙发干，带着两只装满的篮子离开。

凤凰同样设有场地，距离雀鸟不远，左侧是鵟雕，右侧则是白颊黑雁和红腹黑岩。

白曦和栗扬站在一棵树下，一边皱眉，一边商量着什么。

秦宁走过去，发现木质的桌椅已经摆放整齐，几只鵟雕利落的处理异兽。

半日不见的小凤凰们，扑腾着各种撒欢。两头为庆典准备的异兽，转眼不见踪影。

面对这种情况，白曦和栗扬很是头疼。

与之相反，成鸟们毫不在意，甚至主动将烤肉片好，递到雏鸟面前。

对于羽族的“投-喂-情-结”，秦宁知之甚深。只能走到小伙伴跟前，安慰的拍拍肩膀。

“多准备几头异兽，庆典开始就好了。”

羽城不缺猛禽，小凤凰们好奇心强，应该不会只盯着一个摊位下嘴的……吧？

临近傍晚，秦宁先后见过几位讲师，多方确认，以他的成绩，即使数月缺席，也能成功毕业。就此落下心头一块大石。

无论怎么说，比起成年离校，总是成绩合格更好听些。

了却一桩心事，秦宁回到火山口，意外发现白珝竟然早归。

“今天怎么这么早？”

“事情办完了。”

信天翁落下，白珝走到近前，托住秦宁的腰，将他抱了下来。

“明天的庆典我会出席。”

“真的？”

“恩。”白珝轻笑，俯身碰了碰秦宁的额头，“你今后想做什么？留在主城还是随星舰出航？”

“我还没想好。”

“是吗？”

说话间，两人走进前厅。

白珝停住脚步，从身后搂住秦宁，下巴抵在他的发顶，温和道：“我希望你能留在身边。但是，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不会反对。”

“恩。”

抱住环在胸前的手臂，秦宁弯起双眼，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放大。

指尖探入长袍袖口，轻轻划过两下。

下巴当即被托起，灼热的气息落下。冰凉的发丝覆过脸颊，仿佛流动的银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