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雨

北京时间下午五点整，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顾昀安坐在公司的窗户边发着呆，办公室的同事大都收拾完东西准备走了，只剩下他一个还不知道去哪。

“小顾，你不走吗？”

“哦哦，我等会走，你先走吧。”

同事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对着顾昀安露出一副不用说我都懂得表情，顾昀安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时，同事已经提上公文包走出了办公室。

懂个屁啊…

顾昀安有些郁闷地抓了抓脑袋，前女友找他复合这种事，还真不好说，更何况办公室里一堆情感分析大师和八卦爱好者。

他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电话，在确定开了音量键和数据连接后又颓然坐了回去。

大学时候交往三年的女朋友，要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若真要说复合…

顾昀安心思到此，起身打开手机，点开通讯录手指滑动，最终停在了联系人张宇杰上，他有些踌躇，但在深吸一口气后还是按下了拨号键，几乎是秒接。

“说。”

张宇杰声音慵懒地说道，与此传来的还有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又在帮人接单子上分。

“苏茗找我复合。”

“…知道，看微信了，在帮人打单子没时间打字，十分钟后打给你，马上一波了。”

顾昀安挂断了电话，窗外的雨似乎开始下大了，他点开微信，看着备注为苏茗的聊天记录，虽然他都没有回复，但是对方还是自顾自地发消息，最近的一条是“我已经上动车啦，到了给你发消息。”

时间是四点十五分，不出意外的话，苏茗到站时间应该在六点钟，他还没有想好去不去。

他就这么发着呆，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出租车司机们正按着喇叭摇下窗户招揽路边的乘客，隔壁的小学已经放学了，两三群扎堆的小朋友们撑着伞嘻嘻哈哈地在路上奔跑，还有类似于他小时候故意踩路边的积水溅别人一身的小坏蛋，他没来由地笑了笑，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在小县城待着至少比在省会城市待着的日子过得安稳，但现在看来完全不一样，生活节奏的放慢和周边人的状态让他过起了同学所羡慕的老年生活，朝九晚五周末双休似乎挺好，但一个月两千出头的工资却无声地限制了他许多，转眼间他已经二十四岁了，有些留在省会城市的同学要么升了职，要么买了车，最不济，都已经有女朋友了，可他至今仍旧是个三无少年，无车无房无女友。

思绪乱飞之时，手机铃声响起，将他的思绪又扯了回来。

“这次来硬的了？居然直接去找你，看来不把你再度拿下她是不甘心啊。”

“我去不去？”

没有理会张宇杰语气中的戏谑之意，顾昀安皱眉直截了当地问道。

“不去不是你的性格，去了你是傻逼。”

顾昀安默然，诚然，不管他此时多么犹豫与冷淡，但苏茗真要来了，说不去的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老弟啊，大学你都当了三年的取款机了，而且我们还实锤她和你在一起时还和外校的男的搞到一起，这种人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张宇杰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当时两人撞见苏茗与别的男人挽手走一起时，她根本不慌不忙，径直甩下一句分手，张宇杰当时就啧啧称赞说这女的段位真高结果被顾昀安打了一拳，想到这里时他就愤怒。

“…感觉她这次，挺有诚意的。”

顾昀安支支吾吾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俩都是人才！”

沉默了十数秒之后，张宇杰在电话那头鼓掌说道。

“想见就见咯，复合就复合咯，当初还在一个城市都敢脚踏两只船，更别说复合后还是异地恋，有意思，真有意思。”

电话那头的张宇杰点开扬声器，拿起桌上的泡面边吃边说。

“说真的，我去不去啊…”

“去呗，见个面，吃个饭，听她卖个惨。”

张宇杰含混不清地说道，说话同时还摇了摇头，他太了解顾昀安了，他就是这种人，他并不是要听取别人的意见，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理由罢了。

张宇杰，大学时期妥妥的感情分析大师，曾劝过无数所谓的痴男怨女，其热度之高，都能够在网上当个情感博主的级别，在那次苦口婆心劝了顾昀安一个小时之后，徒叹奈何，按照张宇杰的话来说，其舔狗程度，远超他的级别。

“然后呢？”

“然后你被拿下，再当几年取款机，被戴绿帽子，可能就彻底死心了。”

“意思是我可以去？”

得，等于没说。张宇杰暗道，而后嗯了一声，要怎样就怎样吧，他也不奇怪，当时当面劝都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更别说现在。

“你最近打单子，挣了多少？”

“就两三千，没到赛季末，能打的单子少，我这都老年人手速了。”

“哦哦。”

顾昀安应道，随后没再开口，而张宇杰也吃着泡面，直到吃完后都没听到顾昀安说话，皱眉问道，“有事就说。”

“咳…借我五百，下个月发工资了还你。”

顾昀安先行挂断电话，丝毫没给张宇杰半点机会。

电话那头，略显狭小的单间里面，张宇杰愣愣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接着骂骂咧咧地转了五百块过去，然后擦了擦嘴，戴上耳机开始了打单之旅。

麻利地点击领取五百块后，顾昀安看了看时间，想着今天也没什么事情要做索性也就不拿公文包了，锁上办公室大门后等待电梯进去按下了负一楼，他还有点庆幸，还好今天开了他爸的车，虽然原因是因为雨大。

北京时间六点十五分，顾昀安坐在车中已经快二十分钟了，可至今仍旧没有消息或者电话进来，他渐渐开始怀疑，或许真就是个玩笑吧，想要试试他的态度，怎么可能情况不明就直接过来找他，她可不像那种人。

“叮咚。”

原本还一脸消沉的顾昀安安猛然坐直，有些不确定地打开手机，苏茗的消息，是一张图片，顾昀安点开一看，有些傻眼又有些激动，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叮咚。”

紧接着就是一条语音，顾昀安点开，声音还是那么地熟悉，“我已经出站了，你在哪里啊？”

语气中带着的些许慌张与委屈简直把顾昀安拿捏地死死的，“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到。”

他猛地发动车子，还没等倒车，对方又是一条消息过来，顾昀安有些疑惑，秒回？想当年哥还是正牌男友的时候也没这待遇啊！

“嗯啊，等你哦。”

顾昀安有些不敢相信地再点了一遍，而后更加不敢相信了，直到点了十遍后，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机，倒车，出停车场，加速。

“赶去投胎索。”

看着栏杆尚未升完便驶出公司的白色轿车，门卫大爷一脸鄙夷。

顾昀安看了一眼车载导航，按他的估算从公司到车站少说也得二十来分钟，不过现在下雨，越往火车站的方向走人也会越来越少，说不准二十分钟左右就能赶到。

可仿佛老天爷都与他作对一般，行程不过刚过半，雨落的势头却是越来越猛烈，连刮雨器都刮不尽玻璃前的雨滴，其猛烈程度，相当于有人不断提着水桶往玻璃上浇。“前方为事故多发路段，请小心驾驶。”

前方就是云门桥，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老古董，这次施工还是市政府上面点的头，原本因为施工但还可以单行的桥面摆着施工牌，想来是因为雨下大了的原因封闭了路段，顾昀安犹豫了，若是此时掉头去新桥绕路过去，恐怕最少都接近一个小时了，他打着右转向灯将车靠右停下撑着伞走向桥面。

雨的确很大，风也不小，在车上还并没有这么强的感觉，但下车之后却是需要双手握住伞柄，他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相关的施工人员和行人，也是，毕竟现在城区的发展都在这边，住宅区和现在桥对岸的经开区划分开了，再加上这么大的雨，也没有几个人出行。

顾昀安一手握住伞柄，一手拖着施工牌放在一边，在确认车辆可以经过后重新上了车，就这么一小会，他身上的衣服裤子基本已经湿透，不过还好是工装，后座上还带着平时穿的衣服，等到桥对岸后再换也不迟。

顾昀安握住方向盘，脚尖点在油门上，刚开始他还稳着速度在开，不过开出没多久他才发现原来桥面只有那一段在施工，驶过那一段后还是双向道，既然苏茗还在等他，那索性开快点也没什么事，一念至此，顾昀安脚踩油门轰然而上，车子飞快地驶向桥面，车速已经达到一百，远超限速五十。

等会见面说点什么呢，她突然来找自己，应该不会像张宇杰说的那般吧，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了该帮的还是帮一把吧，当然如果真要复合的话还是得慢慢来，他就这般胡思乱想着，直到看到迎面而来的一辆人力三轮车，他第一次遇见正常驾驶有人靠左行驶的！妈的果然什么什么出什么民，不过下一瞬间他的所有想法全部抛之脑后，他猛地踩着油门，右手用力地拍打着喇叭，可奈何那人毫无反应，一百码的速度在这暴雨下的桥面极难挺稳，如果真的撞上了…顾昀安不敢去想，他才二十来岁，还有那么多的时间，他稳得向左打死方向盘，可惜车身并未行驶至左边，可能是因为下雨太大轮胎打滑的缘故，车身径直撞向了桥栏，摩擦着桥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

“嘭！”

顾昀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落了半拍似的，脑海里空洞洞的，脑袋不受控制地逼近方向盘，他反应过来了，这本就是座危桥，不然市政府也不会这般重视，他尚且开的还是辆轿车，车速已经降下来了，但没想到居然把桥边石砌围栏直接撞断了，他现在连人带车已经飞出桥外，他的车身在下坠！

“完了。”

这是顾昀安心中最后的念头，紧接着就是无边的黑暗袭来，他失去了意识。

桥面上，惊魂未定骑着人力三轮车的老头冒着雨一路小跑到被撞碎的桥栏处伸长着脖子看向河面，而后破口大骂。

“龟儿子会不会开车，老子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你龟儿子来的。”

他骂骂咧咧地跑回三轮车上，打开老年机拨打120，“喂，同志，云门桥这边有个车开到河里面去了。啥子？我晓得打122，他龟儿子把我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我现在感觉心脏疼，你过来哈嘛，对，云门桥那边。”

老者用手抹了抹老年机，看着桥栏方向犹豫道，“这只怕直接投胎去了哦，打122有用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