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韩愈

等到姜柏清消失在杨寻山与姜柏胤的视线之后，在姜柏胤如释负重之时，杨寻山却是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在姜柏胤震惊的目光下摆了摆手。

“没事。”

游龙枪术，听上去飘逸出尘，但实际却是以杀伐著称的枪术，强行收招之后，不仅是反弹自身那么简单。

寻常武极境武修一旦遭受重创，气血恢复最快也要半个月左右，就算是有佛门金刚术护体，终是没有任何捷径可走的。

姜柏清以指法点中他的天井穴，想来是姜振已经告诉他这门枪术强行收招之后会存在隐患，在伤势未愈之前，只要被人点中他的天井穴，他体内的伤势就会急剧引出，冲击身躯。

还好，姜振并不知道他现在的实力已经是半步宗师境，伤势也已经好了接近九成，所以即使被点了天井穴，他也能凭借境界强行压制，好在他本就寡言寡语，这才把这口早该吐出的血憋了这么久。

“你该走了。”

抹了抹嘴边的血迹，杨寻山望了眼天色，提醒姜柏胤。

局势已然到了这一步，这刚点燃的火，可不能就这么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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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殿内，赵煜轻轻拍了拍桌案，看似十分忧愁。

“粮库失火，姜振递来了请罪折子，你说，朕怎么治罪？”

他苦笑一声，将奏章丢出，落在殿下那人的身边。

殿下那人先是瞥了一眼奏章，而后对着赵煜躬身说道，“既然姜振请罪，陛下就治他个管束不严的罪。”

“哪能说治就治，姜振镇守边境，劳苦功高，单单为了粮库失火一事就治他的罪，恐怕会让西北边军寒心。”

“不过，粮库失火，也非小事，韩愈，这个时候，你可别给朕和稀泥。”

被称为韩愈的中年男子一脸苦笑，“朝堂议论，臣向来是不插言的，既然陛下已经定了魏大人为宰执，这种事情，该如何决断，还是问魏大人得好。”

听到韩愈这么说，这位当今陛下似乎感觉脸面有些挂不住，微微低咳了一声后，心虚问道，“听谁说的？”

“亏了宋知宋大人的福，现在朝野上下，想来是都知道了。”

宋知？

赵煜缓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这个宋知是谁。

新任的知枢密院事。

这还是自个家的亲戚所举荐的。

行，名字记着，等会再找他算账去。

“宰执之位，朕不开口，任由旁人说翻了天，那也是虚的。”

“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件事，臣真没法……”

不等他把话说完，赵煜已是猛地一拍桌案，“好你个老东西，当初是谁让朕离间姜振与任义旭，好让他们暗中不合，再趁此机会分调二人去边境，互为牵制。现在东南边境这头朕硬着头皮把他得罪了，西北边境又快姓姜了，你倒好，现在给朕说你没主意？你都没主意了朕指望谁出主意，要不朕干脆下两道圣旨给他们，让他们带兵进京，这天下他们二人平分算了？”

说着说着，赵煜浑身气都不打一处来，到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双手摊开撇嘴说道，看那如同市井流氓的模样，哪有在众朝臣面前的半点威仪？

“反正朕不管，你今天必须给我想个法子出来。”

韩愈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正德殿门，而后迈步上前，登上了那道就算位极人臣也不得僭越半步的台阶之上，与赵煜坐在一起。

“臣有一事，不太明白，既然陛下当初采用了臣的计划，现在又为何急于打破这种平衡？”

赵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转头看着那张龙椅。

太子离世，晋王谋逆，他在大乱中趁势而起，夺得了这最终万人之上的位置，世人都说当今皇帝仁德贤明，当初能够击败晋王乃是天命所归，只有他清楚这不过是天下文人才子对他的标榜吹捧罢了。

若非没有姜振，没有任义旭……想到此处，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身旁尚不至五十岁却已然显露出老态的韩愈，而后伸手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还有他。

其实说到底，没有姜振与任义旭，他现在也是皇帝，但可能只是守着东南偏隅之地的皇帝，至于东南以外，可能会被北狄与南寇所侵蚀，但好歹他也算得上是个君王。

但若没有韩愈，只怕在他起事之前，就早已死在了晋王的手中。

姜振，任义旭，当初也不过是两个末等小卒，若非韩愈举荐，二人都不会有这出头之日。

归根究底，韩愈与那两人，终归是不一祥的。

韩愈为了辅佐自己，不可谓不尽心竭力，韩家满门，除了他之外，尽数死绝。

有的时候，沙场兵戈并不是世间最为危险的战场，当年韩家满门将他赵煜从被软禁的行宫中拼死护送出京，又有韩愈在他身边出谋划策，这份情谊和恩情，注定了他对韩愈的完全信任。

“趁着没死，想把事情做完。”

赵煜低声说道，“我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

不再称“朕”的赵煜撩起衣袖，在其手臂之上，一条暗红色的细线显得格外清晰。

“快入心肺了。”

赵煜轻声道，随即放下衣袍，“我这辈子，可能就到这了。”

“太医怎么说？”

赵煜摇头叹息，还能怎么说？

前来看病的太医来了一批又一批，杀了一批又一批。

他实在是有些厌倦了。

既然受命于天得此皇位是命，那么寿数难长也是命，都是命罢了，我赵煜接着便是。

“既然姜振自己递上了请罪折子，陛下就让他回京一趟吧，顺带着旨意上写明回京议事，粮草与增兵条例都可以谈，但若是这样做的话，陛下之前让任义旭去西北的旨意，怕是得废了。”

“此次西北边境粮库失火，其中原由，想来也并不简单吧？”

他逐步分析着眼前的事态，虽是千条万缕，但都面面俱到。

赵煜看着他习惯性低眉握拳沉思的模样，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轰然落地。

让整局事态不得不加快节奏推进，的确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危险作为，他也懒得再想那么多了，接下来，就尽数交给韩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