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第 33 章

清晨四五点左右，云山附近升起了一片白茫茫的大雾。进山的路变得格外艰难，叶胜踩着脚下的沙石，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

“老师，小心脚下。”

两人从碰面之后就一直没交流，叶胜干巴巴地找话题，频繁回头去看沈君川。

沈君川还是穿着那件白衬衫，也没搭理叶胜，一直等走到半山腰，他们停下来休息时，才开口：“我想去山顶看看。”

“老师，今天雾太大了，会有危险的。”叶胜不赞同道：“我们就在这里歇一会，然后回去吧。”

沈君川没说话，靠在一颗大石头边上，双眼无神地凝视着前方崎岖的山路。

死在这里，一了百了。

他想着，就在这里结束一切，什么都不用管了。当死亡变成了解脱时，人生一定既可悲又可笑吧。

“老师……我陪你去山顶。”

叶胜不自觉双拳紧握，情绪死死压抑着，得不到宣泄。

自从昨天的事情发生后，他整个人总是神情恍惚，闭上眼睛全都是赵南俊羞辱沈君川的画面。

不甘心……

甚至想杀人！

“如果有不开心的事，就喊出来吧。”

沈君川站在山顶的风口处，发丝被激打得凌乱，他放肆呐喊着，一声高过一声：“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叶胜紧随其后跟着他一起喊，喊得喉咙都快破音了，泪水渐渐翻涌出来，哽咽问道：“老师，你说会有人听见吗？”

会有人听见他们的呐喊，惩罚赵南俊这些罪名昭昭，无视法律作恶的人吗？

“会的。”

沈君川眼底的阴霾慢慢散去，那一刻他已决心跟那群人斗到底！

会的，总有人会听见的。

……

“咳咳咳！”

程渡吃力地睁开眼睛，感觉胸腔里闷着一把火，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要晚上六点了。

“老大，你可算是回来了。”门口响起阵阵脚步声，隐约能听见边行风和周洲在说话。

“赵玉瑾死了，赵南俊以及这个案子所有的涉案人员，理清楚证据后直接写材料向孙局那边申请批捕，该抓抓该判判！”边行风也看了下时间，道：“今晚回去休息，明天准备收尾工作。”

“好的老大！只是……我总觉得这个案子背后还有什么人，你上次让我查程渡，3.12大案也是发生在2404号房，不过是不是百乐门酒店这个房间我就不知道了。”周洲凑到边行风耳边嘀咕了几句，一脸担忧：“老大，我们不会牵扯到那个案子吧……”

“行了，先回去吧。”

边行风心事重重，但却不愿多说什么。他推门进来时，正好撞上了程渡。

程渡看起来状态极差，不停地吸着鼻子，眼神像含着雾一样朦胧，格外引人生怜。

他一头扎进边行风怀里，沙哑着嗓子道：“边队，我好像伪不了音了。”

边行风大手探上他的额头，发现烫得厉害。

“你发烧了，先回去休息。”

边行风也跑了一整天，两人都疲乏不堪，打车回到家中，程渡终于能释放自己，脱掉裙子滚进被窝里缩成一团，睡了个昏天暗地。

“茜茜……茜茜……”

边行风煮了点粥端进来，听程渡嘴里含糊不清地唤着什么，凑近去听，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染上异色，但又很快消失不见。

“起来喝粥。”

他动作有些粗暴地推了一下程渡，将粥递过去，看着程渡一点一点地喝完，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发问：“林毕诚是谁？”

程渡表情僵硬了片刻，像是没反应过来，歪着脑袋问：“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边行风拿回他手里的空碗，正襟危坐：“12.25分尸杀人案基本上盖棺定论了，如果接下来你想让我查顾茜茜自杀的案子，就把案件细节给我复述一遍。”

正如唐睢所说的那样，顾茜茜是死在程渡出租屋里的，程渡逃脱不了干系。那也就可以侧面推断，害死顾茜茜的凶手也是冲着程渡来的。

只是边行风想不明白，伪造自杀现场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咬舌自尽……却不像是伪造的。

“咳咳。”程渡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道：“我当时还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并不知道茜茜出事了。”

“那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边行风与程渡对视了良久，听他用一种极度温柔的口吻道：“她是我的玫瑰。”

玫瑰……

这是多么美好的词汇，用在这个美丽的女孩身上，一定赋予了很特别的意义。

边行风不想再问下去，干脆结束话题，转身离开。

程渡没有力气动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迷迷糊糊睡到天亮，睁开眼睛看了下时间，清晨六点多。

“早啊，边队。”

程渡化完妆，穿好裙子从房间里出来，脸色红润了许多，显然是烧已经退了。

边行风没理他，一个人在厨房里鼓捣了好半天，做了两个形状奇怪，并且险些糊锅的煎蛋出来。

“那个，昨晚……我都说什么了？”程渡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装无辜。

其实他大概是有印象的，但看边行风臭着一张脸，决定装傻。

边行风不理会，两口干掉一个简单，穿衣服上班。

“边队你别不理我啊。”

程渡厚脸皮追上去，驴唇不对马嘴的解释了一路。

“她是我的玫瑰，我把她种出来，是希望她能成为像我一样的人。”

“像你一样的神经病吗？”边行风面无表情回怼。

“边队，我想你的理解存在一个误区。”程渡边走边给他洗脑：“男人和女人之间不一定非要有情感上的关联，我只是她前进方向的引导者和保护者，我们俩的关系就像马克思和恩格斯一样，伟大而又神圣。为信仰而生，信仰而死。”

“人都是情感动物，这不可否认。但玫瑰总有一天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盛开之地，我并不是那方适合她的土壤。虽然不能拥有，但很感激她愿意选择我，相信我，你明白吗？”

程渡解释了这么多，边行风依旧面无表情，在他期待已久的目光之下，终于开了尊口。

“程队，你真不用吃药吗？”

程渡：“……”

“听我一句劝，好好说几句人话，兴许别人就不会总把你当成精神病看待了。你顶多是语言表达能力差，别放弃治疗。”

程渡夸下脸来，叹气道：“那求求边队再给我一次重新表达的机会吧！”

边行风一脸不为所动，但浓色好看的眉却稍稍挑起，眼神不自觉望向了他。

“我和她是志同道合的那种好朋友。”

“可以在简洁一点。”

“我和她是朋友。”程渡一本正经道。

边行风莫名有点想笑，但又表达不出来，索性就不理人了。

两人到了警局门口，正遇上曾凡。昨日局里已经向社会和媒体报道了关于圣诞节杀人分尸案的案件细节，并将鸿艺集团牵扯的一系列犯毒，卖/淫案件通通爆光了出来。沈君川性骚扰杀人的冤案，十三年之后终于沉冤昭雪。

沈君川的事迹在网上流传成了好几个版本，感动了许多网友，令人唏嘘不已，潸然泪下。

曾凡是前来取沈君川的遗物的，顺便将沈君川之前委托给他藏起来的档案袋交给了边行风。

“老师说了，一定要在他洗清冤屈后才能将证据拿出来。如果没有那一天，就让我尘封一辈子。”

曾凡眼含热泪，接过沈君川的遗物，对着边行风和程渡鞠了一躬，激动到哽咽：“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还沈君川清白！”

边行风攥着手里的档案袋，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沈君川竟然会把证据放在曾凡那里，这样一个看起来不着调，曾经热衷于混社会的小青年，因为一块面包的恩情，替沈君川保守秘密，默默无闻坚持了这么多年。

“还相信人性吗？”

程渡没想到有一天，这话会从边行风的嘴里问出来。

相信吗？

程渡看着曾凡离去的背影，隐约还能听见他若即若离的哭声。

或许沈君川用生命告诉了他们，你没呐喊过，你怎么知道希望不会来呢？

总有人会听见的。

总有人会听见你的呐喊，在真相到来时为你嚎啕大哭一场。

程渡收回了目光，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晴空，笑着说：“我不信人性，但我信你。”

所有这一次义无反顾的奔向你，是最后的奋力挣扎，飞蛾扑火。

“还记得我说过，我收到的那张纸条吗？”

程渡从口袋里缓缓掏出来，递到边行风手里。

一张平平无奇的纸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屠龙勇士。

有点想小学生的恶作剧，幼稚又滑稽。但真的有人不惜付出代价，想成为所谓的屠龙勇士。

屠杀恶龙，伸张正义。

多么可笑。

边行风来回反复地观察这张纸条，眉心突然猛地一跳。

那妖冶鲜艳的红色，极其夸张的画法，无一不透露着诡异感，令人头皮发麻，望而生寒。

只见纸条的背面，赫然画着一张红色笑脸。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