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第 84 章

是命，是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曹禺《雷雨》

明家正厅，议事桌上。

明云锋在温可喻的搀扶下慢步坐到椅子上，原本不超过半分钟的路程，他却走了十几分钟。

他满目疮痍，白发苍苍，深知自己已时日无多。望着在座的所有人，他长叹一口气道：“今日叫大家前来，一是为了宣读我的遗嘱，二是把家里最近发生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敞开来分说分说，咳咳咳……”

明云锋用力咳嗽了几声，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下，将视线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周静。

周静这两天一直都在医院静养，她情绪不稳定，王俊逸和王安妮兄妹俩担心她出事，便也陪着来了。而周静之所以默许了他们两人跟来，想必也知道，那个埋藏在她心里多年的秘密，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当两人的眼神碰撞到一起时，明云锋表情瞬间变得悔恨无比，泪眼婆娑道：“静雅，真的是你！”

周静再也压抑不住这二十几年的痛苦和怨怼，她整个人颤抖着，呐喊着，将那些不公都一并宣泄了出来，霎那间便红了眼眶：“是我，你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我竟有一天能老到连你都认不出了！”

她拍着自己的胸脯，一步一步地走向明云锋，怒视着他道：“从你抛弃我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死了！明云锋，你为了利益背弃我，这么多年我从未有一天忘记过。这命运何其不公，它指使着我又回来，回到了你的身边。可你……你竟然、竟然！”

梁静雅整个人歇斯底里，险些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咬牙含恨道：“竟然……你作践了我还不够，还要作践我的女儿，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两人这一番对话下来，在场之人无不震惊。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明秋豪，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一直被他当作保姆，从未正眼瞧过的女人，竟然会是他的亲生母亲！

怪不得她总是爱打扫他的房间，在他工作回来的晚时会亲手下厨煲汤热饭，在他发烧时照顾他，给他的温暖甚至比这个人所有的亲人都要多的多。

原来他心心念念着的亡母并没有死，非但没有死，这么多年还一直都在他身边！

明秋豪面色煞白，双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显然是被刺激得不轻，神情激动到难以置信：“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不相信！这个女人怎么能是他的母亲，怎么能是！

周静擦了擦脸上的泪，难掩哀伤道：“没错，我是梁静雅，也是你的母亲，即使你不想认我也没有关系，我不会怪你。有我这样一个不称职的母亲，我……我亏欠你许多，不敢在奢望你能喊我一声母亲了。”

她即使再恨明云锋，但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心存爱意，难以割舍的，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优秀、出色的儿子。

明秋豪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整个人几近崩溃：“不，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明云锋眼看着自己最疼爱的长子崩溃痛苦，神情变得更加悔恨：“她就是你的母亲，当年明氏风雨飘摇，眼看着要倒闭，是你爷爷逼着我去母留子，娶了姜雪萍。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见安妮的第一面就觉得她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你，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当初之所以会娶温可喻，会看上王安妮，都是因为她们像极了年轻时的梁静雅。温婉动人，容貌清丽，纯洁的像一朵未经过世俗的娇花。

王安妮蹲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她甚至不敢面对这一切，嘴里不停嘟囔着：“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这个家，对不起对不起……”

她为了钱假扮清纯勾引明云锋，还不要脸的去讹明秋豪的封口费。哪怕时至今日她也难以置信，明秋豪竟然是她同母异父的大哥！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的哥哥呢？！

王俊逸和明秋豪在一起岂不是成了……

王安妮瞬间睁大眼睛朝着身旁的王俊逸望去，还没等她做出其他反应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哎呀，还真是没想到，周姨你竟是我爸的老情人，难怪那些年无论我妈怎么努力，我爸就是看不上她，就跟我无论怎么做他还是看不上我一样！”

明秋旭苦笑了一声，抬头仰视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冷嘲热讽道：“小雅你看见了吗？爸只疼大哥一个。你说得对，这个家早就烂透了！”

明秋旭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掌掀翻了桌子上的茶杯，将所有隐藏着的，不堪的关系统统无情拆穿：“爸，只怕你还不知道吧？你搞了周姨的女儿算什么呢，跟大哥比起来……嗤，他可是搞了人家儿子呢！”

“什么？！”

“你胡说什么呢！”

明云锋和周静同时惊讶出声，随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王俊逸单薄的身形以及他那怯弱羞愧的脸上。

不可思议、鄙夷讥讽、各种目光打在王俊逸的身上，叫他难堪至极，恨不得当场撞墙。就算是死，也好过在众目睽睽之下为这场滑稽可笑的‘爱情’受尽白眼和嘲讽！

周静抓住王俊逸的胳膊拼命摇晃，整个人陷入了癫狂之中，大喊着质问：“俊逸，这是真的吗？他说的是真的吗！”

原来这一切都错了！一切都错了！

是她信错了人，和明秋豪在一起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的儿子。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让她日夜崩溃，担惊受怕，会毁了明秋豪一切的人，竟然是她的儿子！

王俊逸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淌，难以逃避，只得下跪忏悔道歉：“妈，对不起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早知道我和他是那种关系，我不会……”

啪——

周静狠狠甩了王俊逸一耳光，声嘶力竭道：“别叫我妈！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俊逸！”明秋豪将王俊逸护在身后，将罪责全部包揽到了自己身上，铁铮铮道：“是我强迫他的！不关他的事，有什么只管冲着我来。明家我可以不要，什么亲情血缘关系都是狗屁，我只要他！”

啪——

周静用尽全身力气给了明秋豪一耳光，痛骂道：“你是疯了吗！你们两个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就不怕下地狱吗！你们到底还有没有廉耻？还要不要脸！”

她骂完转过身去，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看向这一切罪恶的起源，恨意滔天地嚷：“都是你造的孽！明云锋，都是你造的孽，我要杀了你！！！”

周静抄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猛地朝着明云锋的胸口刺了过去。

“冷静！”

程渡一直站在角落里同边行风看戏，见周静行事疯狂，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王俊逸在身后死死抱住周静，声音颤抖着哀求：“妈！你不要这样……是我错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不会在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最后那句话，王俊逸几乎是哑着嗓子大声喊出来的。他涕泪横流，眼神无比绝望空洞地目视着前方，像是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明秋豪不甘地走上前：“俊逸……”

王俊逸立刻打断他：“明秋豪，你闭嘴！”

气氛沉寂下来，陷入了死一片的僵局。在这场大戏里，温可喻一直置身事外，好似一个无关痛痒的局外人。她面露担忧地守在明云锋身旁，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断了气。

明秋豪冷脸站在王俊逸的不远处，见他安抚着周静的情绪也不敢凑上前，但灼热的眼神从未在王俊逸的身上离开过。

明秋旭则是坐在椅子上看热闹，他此时最关心的是那份遗嘱，一脸不耐烦地等待着明云锋顺过这口气来宣读遗嘱。

咚咚咚——

这时明云锋的小儿子明秋轩从楼上跑了下来，他怀里揣着小熊玩偶，揉着眼睛像是刚睡醒。他的五官还未完全长开，但长相却酷似温可喻。

“妈妈，我饿了。”明秋轩望着众人的目光有些胆怯，站在楼梯口不敢走过去。

温可喻望着他，眼眶不自觉地红了，朝他挥手道：“秋轩，你过来。”

明秋轩犹豫了几秒，跑过去扑进了温可喻的怀里。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好奇的目光放在了程渡的身上。

程渡与他对视着，笑容格外温柔。这孩子的眼睛清澈明亮，和虎子是一样的。无论身处的环境有多么的黑暗，他们都被人保护着，依然会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

既然这出戏唱完了，那么接下来，也该轮到他们登场了。

程渡拉着边行风走到桌前不客气地找位置坐下来，朗声道：“明老爷子，不如你先宣读遗嘱吧。无论怎么样，死者为大，我们今天之所以来，也是为了你女儿明秋雅的案子。”

明云锋咳嗽了两声，十分虚弱地点了点头。他请边行风两人来原本只是想做个见证，免得两个儿子因为家产纷争不休。结果没想到，家丑难遮。

明云锋叹了口气，他已是将死之人，又释怀地觉得这一切都不要紧了。是他愧对梁静雅在先的，他唯有最后一个心愿，就是亲手将那件礼物送给她。

“警官，小雅的案子是找到凶手了吗？”明秋旭到底还是在乎这个妹妹的，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程渡不加掩盖道：“是，而且杀害她的凶手，就在你们这些人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