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chapter110

菲斯特在书房的角落找到了萨沙。

少年抱臂蹲在书柜旁，将头埋在膝盖里，肩膀正抽动着哭泣。

“萨沙……”

“呜呜呜哇……菲斯特……呜呜……”少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委屈，刚刚强忍的悲伤和愤怒此刻一瞬间找到了倾诉对象，像洪水般决堤。

“就是他们……嗝，就是他们杀了我的家人……”萨沙来了这么久，这是菲斯特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失态，不由心疼得抱紧了少年。

“是罗伯特一家？”

“对……”萨沙在菲斯特的安慰下渐渐理智下来。

“他家的骑士将剑插进我爸爸胸膛时，他在一旁偷笑，那张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还有他们将妹妹从房间里拖出去时，也是这个人率先……

萨沙不忍心再回忆，每一次每一次，这些回忆就像是一把刀，不断将他的脑子和心脏搅碎，疼得他发不出声音。

他正直强大的父亲，他温柔美丽的母亲，他爱笑的妹妹……这些全部都，全部都被他们毁了！！！

他要报仇，他要报仇！！！

萨沙的身子不住地发抖，脖子上的项圈突然发出亮光。

光芒越来越烫，甚至可以闻到一股烧糊味。

“萨沙！冷静下来！”菲斯特大声吼到，随后狠狠拍向了萨沙的后背。

“唔……对不起，菲斯特先生，我又没能忍住。”萨沙冷静下来，垂着眼睛道歉。

“诶！”菲斯特再次把萨沙抱紧怀里，治愈魔法的绿光笼罩着萨沙，使他脖子上的烧伤和后背的淤青渐渐消失。

如果他有儿子的话，也该这么大了吧，菲斯特想着。

“不怪你，孩子，你今天能忍住怒气不破坏主人的计划，已经很棒了，只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仇恨控制，要学会利用自己的力量。”菲斯特看着萨沙绿莹莹的眼睛，认真说到。

“你很强，不是吗？主人亲口说过，你很强大，所以不要担心无法报仇。会有那么一天的。”

“况且你不是相信你的妹妹没有死吗？你不是还要寻找她吗？那就打起精神来！”

“是！菲斯特先生，我会的！”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萨沙在月色中呆坐许久才彻底回过神来。

他颤抖着手脱下自己的一只手套。

那原本应该苍白纤瘦的手臂，此刻却是泛着金属光泽的寒冷铁块。

萨沙凝神，蓝色的光芒便逐渐爬上这金属手臂。铁块层层剥离，机械声在黑夜中作响，像是宣判死刑的行刑者正在上膛。

而同样回到房间的菲斯特此刻正在联系泠寒。

“好啊，小萨沙被人欺负了，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当然要讨一些利息回来。就按你说的办吧，菲斯特，给他一些教训，免得再祸害别人。”

“不过别太过分，这仇还是要等萨沙亲自来报。”

“萨沙妹妹的事我已经让弗雷斯特他们留意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我想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这个可以放心。”

“那就先这样。”

泠寒挂掉通讯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空间里的这些孩子总是那么让人心疼，比如失去家人的萨沙，身世坎坷的克莱米，遇人不淑的菲斯特，以及差点失去生存希望的哈德斯等等等等。

泠寒倒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但在此刻，他是真的不带一丝功利心地庆幸自己拯救了他们，并且，还想要拯救更多的人。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啊，这是多么遥远又美好的愿望。

说来，他好久没有联系弗雷斯特了，想到这里泠寒不禁有一些不好意思。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的事业心貌似更重了，将爱人晾在一旁这样的错误……他以前好像是不会犯的吧？

不过这个世界的爱人事业心也很重，到是扯平了。

“嘀嘀——嘟……”

几乎是他一拨过去，弗雷斯特就接起了通讯。

这飞快的速度让泠寒咋舌，一时间忘记了开口，而弗雷斯特那边似乎也在懊悔自己的冲动，于是结果就是两人都没有开口，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泠寒轻笑一声，率先打起了招呼。

“贵安，罗弗阁下。”

“……贵安，布莱德阁下。”

“……”

“最近你……”

“布莱德我……”

两人又几乎同时开口。

泠寒轻笑一声，这样的默契到是缓解了刚刚沉默的尴尬。

“你先说吧。”

“好，那我先问，你最近过的还好吗？有没有救出更多的孩子？”

谈到这个，弗雷斯特的声音明显放松了一些。

“有很多孩子都获救了，可是……我这里现在没有那么多的地方收留他们。我是说，可以的话……当然，是在不给你添麻烦的情况下，你可以帮我照顾一部分孩子吗？你可以让他们帮你工作，我知道你应该很需要人手……”

这样妄自推测的话实在有些失礼，弗雷斯特快说不下去了。

听着对方磕磕绊绊的声音，泠寒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对方因为他冒犯的请求而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的样子。

真是可爱的人。

“没有问题的，倒不如说，你给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呢，罗弗。”

“真的吗？那太好了。”弗雷斯特的声音难得有一些雀跃，这和平日里古板的他一点都不一样，让泠寒感到新奇。

“是啊，真是太好了。你多久把他们送过来呢？”

“两天后如何？呃，我是说，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我会亲自把他们送到你这里来。”

两天后啊，泠寒想。

那明天去拜访大公主好了，后天刚好可以接待弗雷斯特。

“没问题，那后天见。”

“后天见……”

“对了，关于你让我寻找的那个女孩子，我这里已经找到了。”

“哦？效率真高，说说看。”

“那孩子被卖进奴隶会所之后貌似精神受到了创伤，好在被一个好心的老人家买回去当佣人，我们的人去考察过，老人家品行不错，对待她与其说是佣人不如说是孙女吧，总之过得挺好的。”

“那太好了，感谢你们。”

按道理来说，话说到这里就是通讯结束的最好时机了。可弗雷斯特竟然不想就这样挂掉，他今天的话貌似真的过多了，这是一向恪守珍惜时间的弗雷斯特不曾出现的行为。

“还有什么事吗，罗弗？”

“没，没……”弗雷斯特沉默了一下。

“我只是在想，那天的金色玫瑰真的很漂亮，谢谢……”

“你能喜欢就太好了，我的荣幸。”

“那就先这样吧，晚安，罗弗。”

“其实……呃，不，没什么，晚安，布莱德。”

挂掉通讯后弗雷斯特忍不住后悔，开始反思刚刚自己那么多话是不是招人烦了，怎么感觉今天的布莱德有一点冷淡呢？是太累了吗？

而且……

又没能说出口……没能告诉他我真正的名字。

下一次吧……一定要告诉他……

弗雷斯特仰面躺在床上，而床边那朵金色玫瑰在魔法的保护下依旧美丽如初。

“你真喜欢他呢。”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泠寒愣了一下才回头。

“换个人欺骗你，你会变脸的吧。”

福克斯正坐在阳台的围栏上，手中捏着一只快要枯萎的花——这是从阳台的花盆里挑出来的。

泠寒看着月色下的人，白发沾染月华，像是发光的绸缎。

似乎每次见这人，他都是踏月而来，好似生在这黑夜之中，就该与夜色融为一体。

“福克斯。”

“嗯哼。”福克斯撇了撇嘴。

“福克斯……”

泠寒走过去轻轻抱了抱他。

福克斯本身比这具身体要高，此刻坐在阳台上，刚好够泠寒抱住。

泠寒感受到紧贴的躯体有一瞬间僵硬，随后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随即攻守易势。

泠寒感觉自己被搂进了一个略凉却足够宽阔的怀抱。

第一次像是这样以被保护者的姿态抱着，泠寒适应了一下很快就心安理得享受起来。

毕竟福克斯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紧靠着的胸肌也很舒服，反正泠寒是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

“想通了？”福克斯还是第一次被怀里的小家伙主动亲近，心情好了一些。

“嗯，想通了。”

“不排斥我了？”

泠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知道你的存在吗？”随着每一次的亲近，泠寒已经确定他们是一个人了，至少灵魂本源是一个人，显然福克斯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不知道吧。”福克斯轻飘飘地回答。

随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在晚风里依偎在一起。

福克斯的怀抱渐渐温暖起来，泠寒感受到这点变化以后，控制者火本源之力让自己的体温更高一些。

“小火炉？”福克斯感觉到了变化之后，笑着使坏一般捏了捏泠寒的脸。

泠寒拿掉了他的手，却没有松开，报复似得捏紧。

手指被另一个人紧紧攥在手心，这样新奇的体验让福克斯一时之间忘记了挣扎，或者说，他就没想过挣扎。

泠寒看着手中骨节分明的手指，从指根到指尖一寸寸抚摸着。

“痒……”福克斯缩了缩手，到底没有挣脱开。

“好玩吗，甜心？”

“……嗯。”

“还有更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说完福克斯便撩了撩自己的斗篷，露出下面堪称完美的躯体。

“……”泠寒嗔怪地瞪了某人一眼，随后重新专注地摸起了福克斯的手指。

触碰，抚摸，十指相扣……

福克斯看着怀中银色的脑袋，不久前这颗脑袋还在扮演别的角色给“别的男人”通讯，此刻却像是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

一股酸溜溜的情绪从心底升起，福克斯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情感，第一反应居然是细细品味。

“福克斯。”

“嗯？”

听到泠寒的呼唤，男人拉回心神。

“为什么你是在夜晚出现呢？”泠寒装作无意开口，似乎也不是真的需要一个答案。

“……”福克斯难得沉默。

为什么自己只能在夜晚出现呢？这个秘密说出来有什么意义吗，只是给小猫徒增烦恼罢了。

所以他故作轻佻地回答。

“宝贝想让我白天也能在你身边吗？哎呀哎呀，你可真是热情……”双手环住眼前人的细腰，自由的那只手掀开圣子雪白的圣袍，毫无心理负担地吃着豆腐。

泠寒察觉到了对方在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就像是他不知道自己来自于天外一样，福克斯也有自己的秘密。

这么想才是正常的，可泠寒莫名有些不满，不是因为福克斯的隐瞒，而是因为自己对此的无能为力。

他从未怀疑过爱人对自己的爱，那么这么做一定有对方的道理。

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弱了？是了，他甚至无法在福克斯手里撑过一回合。

如果他足够强大，是不是福克斯也可以毫无顾虑地对自己坦诚？

“福克斯……”泠寒从那个带着香味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与他的狐狸先生面对面。

福克斯依旧带着他的面具，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从空洞中露出来，透露出红酒般醉人的光泽，此刻带着明显的笑意，显得深邃迷人。

寒气在手中聚拢，一朵由冰晶构成的花儿在手里绽放。

圣劳德伦斯之花，福克斯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突然回忆起自己曾说过的话。

“下一次见面时，可以也给我一朵花吗？”

“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很高兴的。”

而现在，无数的圣劳德伦斯之花在他身边盛开，这种传说中才会出现的花儿，每一朵都晶莹剔透，契合幻想家的每一个期待。

“福克斯！”这是今天，小猫第几次叫他的名字了？第五次，每一次都带着不一样的情感，而福克斯全部记得。

他的甜心像是一个国王一般斩钉截铁宣布着，又像是精灵一般温柔而仁慈。

他说。

“我将圣劳德伦斯之花送给你，愿你始终热意满怀，充满期待。”

“愿你平安喜乐，一切得偿所愿。”

“愿你生如盛夏，我是那夏日的蝉鸣，永不凋零，永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