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第二十九章 变

碧荷原想着头天夜里孙茹睡得晚不忍打扰，但这么迟还未听见孙茹喊她，忙进屋查看。只见孙茹闭着眼睛休息，脸上的表情却看着非常痛苦，双颊红扑扑的，额头挂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她喊了几声没能喊醒，吓得立马去请宋瑶。

宋瑶和孙茹感情向来都好，自那天偷听到诸葛亮的事情后，她一直小心的观察的孙茹的变化，如今见她这样心里也难过不已，却又气她不懂爱惜自己，边掉着泪边为她把脉。

碧荷则忙着打湿帕子给孙茹擦脸，额头太烫，泡了冷水的手帕才盖上去一会就马上变暖了，碧荷心里既心疼又紧张，双手颤抖不已。

从额头传来冰凉的触感，孙茹微微转醒，见到宋瑶在床前抹眼泪，张开开裂的嘴唇，嘶哑着道：“莫哭，这不是好好的嘛，不要让小姨知道”。

宋瑶点点头：“以前看你一直都是身强体壮的，如今见你如此脆弱，太让人措手不及了。”

孙茹挣扎着起身，青桐忙找个靠背给孙茹靠着。

“是啊，别说你，连我都有点措手不及了。”孙茹虚弱的笑笑。

宋瑶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她不知该怎么开口，孙茹的性格非常敏感，万一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沉吟片刻，宋瑶道：“这病情来的凶猛，不过还好你身体底子好，多吃几服药，再多加休息就好了。”

“这病大概多久能好啊？全身使不上力，真是难受。”孙茹惨白着脸笑问。

宋瑶不悦的瞪了眼孙茹：“现在知道厉害了？早干嘛去了？大半夜的学古人弹琴，后悔了吧？我又不是神医，能保证你康复就不错了，具体日子没准。”

“阿瑶，我的好阿瑶，你别生气好吗？你得向小姨和循儿保密才是！”孙茹边说着边伸手拉住宋瑶的手。

看到孙茹一副无赖相，宋瑶无奈的轻叹道：“比我还年长二岁，看来真是虚长了，反倒我成你姐姐了！”

孙茹今年十四，很快就及笄了，而宋瑶十二，却比孙茹还稳重懂事，这也是小乔愿意让宋瑶给周循调理身体的原因，宋瑶出生医药世家，加之从小随父亲习医，对孙茹这种受寒发热的病早已司空见惯了，所以很快方子开好，交待煎药事项，就急匆匆回去了。

宋瑶走后，孙茹斜靠在榻上，让青桐打开格子窗，她就那样看着院子里的桂树发起呆来，桂花已经落的差不多了，枝头只有零星几点白点，风中却还有着桂花的香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如此娇弱了，孙茹苦笑着想。自那次在玉台山摔下受伤后，孙茹从未如现在这般病卧在榻，人一旦生病了，就会变得脆弱，连思绪也变得更加复杂，她又想起当年在草庐的事情，时隔多年，那短暂的时光却总能在她的记忆里反复回放。

“咳咳咳”，一阵凉风吹进来，孙茹猛的咳嗽起来。

青桐忙去关窗，孙茹摆摆手道：“别，如今不能下榻，就只有这点念想了。”

青桐默然退回，然后给孙茹倒了点水。

宋瑶从孙茹那里出来后，才走到半路，就被孙尚香的侍女请了过去。

刚跨进院子，见到孙尚香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院里打转，宋瑶一脸莫名：“公女请草民前来何事？”

孙尚香看了眼侍女，侍女识相的退下，然后她二话不说便拉着宋瑶进屋，末了还对门口的侍女道，给我守好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

她这一系列弄的宋瑶愈发的紧张起来。

见宋瑶一脸肃穆，孙尚香道：“放松些，我找你来是想聊茹儿的事。”

宋瑶心里一声“咯噔”，莫不是她知道阿茹病了？但面上却淡定的回：“不知公女想聊什么？”

“你和茹儿好的跟亲姐妹似的，她的事你肯定都知道，所以别打哑谜，你肯定知道我要问什么。”孙尚香不悦道。

宋瑶心里愈发紧张：“还请公女明示。”

“诸葛亮的事你知道吧？”孙尚香凉凉的问。

宋瑶心口一松：“知道。”

“知道你也不劝着她？难道要让堂堂吴候的公女去给人做妾？”孙尚香气得拍案道。

宋瑶也是有苦难言，明知孙茹的执着没有结果，却不忍伤害她，所以只能一声轻叹：“公女知道阿茹的性子，认定了的事几头牛都拉不回。”

“难道就任由她那样？至少得让她知道事实啊？”孙尚香愤愤道。

“这不是大都督和夫人都心疼阿茹，怕阿茹难过吗？”

闻言，孙尚香恨铁不成钢，只无奈道：“纸包不住火，这事她早晚都会知道，与其现在让她处在虚幻的假想中愈陷愈深，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一次性解决了，我孙家的女儿何愁出嫁？”

话是这么说，可真正做起来很难，孙茹是一根筋的性子，宋瑶比谁都清楚，她敏感而且有主见，要是知道了也未必会马上放手，但如今孙尚香这种风风火火的性格，又担心她忍不住去教育孙茹。

宋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还请公女向阿茹保密，以阿茹的性子，要是知道真相，肯定拖着病体也要去前线了。”

“什么？茹儿病了？那我得赶紧去看看”孙尚香急的起身道。

宋瑶点点头：“阿茹昨夜起一直发热，导致现在身体虚弱，病得都下不了榻了。”

竟然这么严重！孙尚香恹恹的坐回，道：“如今这样真是不好告诉她了，罢了，你先回去吧，等下我再去看她。”

宋瑶急道：“公女还是先别去了，阿茹需要多休息。”

孙尚香不悦道：“怎的？你担心我会乱说吗？茹儿是我的侄女，我对她的疼爱不会比兄长少。”

宋瑶知道自己过了，忙解释：“还请公女见谅，草民只是担心阿茹。”

孙尚香摆摆手：“罢了，我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你退下吧，要是嫂子知道茹儿病了，才真正麻烦。”

宋瑶松了口气，忙转身离去，她出来的太久，再不回去小乔都要起疑心了。

宋瑶走后，孙尚香独自安静的坐在案前发起呆来，孙茹那样的性格怕是未必会听劝。想了一下午，她最终没有去看孙茹。

是夜，宋瑶按惯例给周循睡前把脉，小乔道：“茹儿那么爱热闹，今天怎么没见她呢？”

宋瑶放在周循手腕上的手指微微一顿，忙整理思绪：“我下午去找过她了，她正忙着研习兵书呢。”

小乔不疑有他，笑道：“这战都开打了，才临时起意啊？”

宋瑶心里紧张的不行，面上却淡笑道：“阿茹说闲的慌，看兵书转移注意。”

小乔点点头，未再问什么，宋瑶这才舒了一口气。

半夜，突然狂风大作，格子窗被风吹的“啪啪”作响，孙茹又做梦了，梦里她一直身在浓雾之中，不远处的孔明越走越远，她奋力的追，却怎么也没追上，然后突然被吓醒了。

孙茹惊魂未定的坐了起来，在床头守夜的碧荷见她满额头的汗，心疼的抱怨道：“都说了关窗子，您偏不让，可是吓到了吧？”

孙茹摇摇头问：“外面下雨了吗？现在什么时辰了？”

碧荷边用帕子给孙茹擦汗，边端水给孙茹，道：“已经丑时了，风很大，不过雨还没来。”

“陪我说说话可好？”孙茹突然道。

碧荷心里发酸，孙茹作为主人，在他们面前一直都是坚强而且有主见的，如今病的重了，这么脆弱的一面却是之前很少见过的。

很快，雨滴噼里啪啦落了下来，风中带着湿气，也带着泥土的芬芳，一阵阵从格子窗吹了进来，榻前的豆丁般油灯在风中摇曳。

孙茹想起父亲还在时，每次她生病都会在榻前陪她聊天，然后对着灯火在墙上做手影，那些手影惟妙惟肖，就好像真的有白鸽或则大雁从眼前飞过。

孙茹道：“碧荷可会手影？”

碧荷摇摇头，猛的想起先主公，眼睛酸得发胀，怕被看出异样忙扭头看着青桐。

青桐道：“公子先休息吧，待身体好了，婢子陪您出府骑马！”

闻言，孙茹两眼发亮，笑道：“当真？我可早就想出府了，你偏说外面不安全。看来这病生的值了。”

青桐无奈，像哄个孩子一样：“公子要是痊愈了，婢子什么都答应你。”

得到满意的答案，孙茹很听话的躺好，又喝了一碗中药才美美的睡了过去，这次，一夜无梦。

次日，宋瑶来看孙茹的时候，发现孙茹呼吸绵长的还在休息，轻轻的给她把脉后，发现大有好转，就悄悄的喊碧荷和青桐出去交待了注意事项后才离去。

孙茹主要是思虑过重，加之气候变凉，突感风寒，如今中药控制加上加以休息，慢慢就好了。

下午，孙权听下人报碧荷一直在熬药，忙放下竹简急匆匆赶往孙茹的院落，此时孙茹正躺在榻上和孙尚香说笑。

孙尚香见到孙权，忙向孙茹解释：“这个可不是我告密的。”

孙茹笑道：“谅你也不敢。”

孙权才进屋，问道：“可是那天送吃食受寒了？”

孙茹忙摇头：“让叔父担忧了，还劳您跑一趟，茹儿最近懒病犯了，所以寒病也跟着来了！”

“嘴贫！”孙权宠溺的笑笑。

孙尚香笑道：“知道自己懒就好，你看太阳都日晒三竿了。”

孙茹见孙权脸上掩不住的疲惫，让青桐等人退下后，问道：“前方可是遇到难事了？”

孙权轻叹：“前方还在僵持中。”

想起夜里的梦，孙茹突然道：“叔父觉得诸葛亮此人如何？当初他替刘备前来谈合作，定是有相应的准备的，如今他也没办法吗？”

闻言，一旁的孙尚香紧张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这好好的聊天，怎么就扯到他了呢？

孙权沉吟片刻，道：“此人足智多谋，可与公瑾比肩。”

孙茹心想，看来叔父也是满意他的，便笑道：“若是此人为叔父所用呢？”

孙权摇摇头：“他既已为刘备效命，怎会易主？”

“那如果是联姻呢？”孙茹问，心想，联姻了，或许能够归顺东吴吧？那样，叔父也不用这么累了。

一旁的孙尚香听叔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实际早就紧张的不行，见势头不对，忙咳嗽几声打断。

孙权看了眼孙尚香，见她不停的挤眼睛，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刚要开口，孙尚香又猛咳嗽几声。

孙茹关切道：“莫不是姑姑也被我过了病气？”

孙尚香一本正经的压低嗓子回道：“好像是吧，阿兄还有事情就先回去吧，有我陪茹儿就好，万一过了病气。”

孙茹见孙尚香一脸憋着难受的样子，以为是真的病了，忙对孙权道：“叔父还是先回去吧。”

孙权觉得孙尚香有事瞒着，但也不好多问，笑道：“哪里那么容易过病气，我再和茹儿说会话。”

这下，孙尚香只能满心不忍的低头看着榻上的药碗，碗里的药汁黑漆漆的，这碗药能让茹儿失忆就好了，早知道自己就不来了，如今把阿兄给引来了，真是懊悔啊。

孙茹期待的看着孙权：“如若联姻呢？他可会追随于您？”

孙权摇摇头：“此人意志坚定，当年刘备三顾草庐才请得他出山，又如何为了儿女私情改变？再者，他早已娶妻，已不可能与孙家联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