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五十三章 错付

“你不去，我为何要去？”陆逊突然冷冷的开口，眼中有着仿若一点星火就要点燃怒火。

孙茹见状，惊愕得大张着嘴，吓得用力咽下口水，才结巴着回：“你…你这话…何意？”孙茹思维有些错乱，也有些莫名。

其实话才出口，陆逊便已经后悔了，如今见她这番表情，唯留心底一叹，快速闭上眼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知孙茹定是热心的为孙尚香牵线，亏得方才还以为她深夜等在门口是终于懂得自己的一番心思，殊不知，一切都是自己妄想罢了！

压下心底的自嘲，陆逊只觉此时疲惫异常，他扭头看着格子窗，淡然道：“夜已深，大公子在此久留委实不妥，还请”

这是下逐客令了？孙茹本以为姑姑交待的任务很容易完成，如今这番变化，让她怔愣的同时也非常恼火，不等他说完便急急打断道：“陆校尉只需给个实话，去还是不去？”

“不去！”陆逊冷然回道。

“为何？”孙茹追问。

“与卿何干？”陆逊看着孙茹，眼中冷然淡去，却多了一份伤感，黑黑的双眸此时似有即将漫出的泪水。

那样的目光让孙茹心底一颤，她本想发怒如今却只得微微别过头看着烛火，然后问：“你要如何才肯答应？”

陆逊认真的看着孙茹道：“你不是知道我的吗？不想去便不会去。”他觉得很累，不想再多言。

言毕，他边向门口走去边道：“夜已深！你还是回去吧，莫在为难与我了。”

听陆逊沉沉的语调，孙茹心底也跟着沉闷起来，这样的陆逊让孙茹有些措手不及，虽然知道必须帮姑姑，却怎么也开不了口继续劝说，是啊，何必为难于他呢？姑姑明日见不到他估计也就死心了吧？

孙茹跨出那扇门的时候心情很沉重，既没有和陆逊告别，也没对门口的青桐说什么，只是径自低着头往院外走去。

陆逊此时是又累又气，但看着那抹在寒风中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切又只余心疼，她何时在自己面前这般颓丧过，思及此，他拿起案上的披风追了出去。

孙茹想到姑姑估计也要恋而不得，心情就愈发难过，一路走来早忘了寒冷，只觉得浑浑噩噩的好似又回到那夜，那夜他听到诸葛亮说要让刘备求娶自己。

孙茹沉浸在当初的悲伤中，突然听到陆逊在身后喊“阿茹！”

孙茹恍惚着转过身，看到陆逊口中呼着白气正焦急的向自己跑来，心想，莫非他改主意了？然而，她还是失望了，眼中的喜悦和神采在陆逊开口后瞬间暗淡下去了。

陆逊将披风披在孙茹身上，然后边系紧边道：“你身体才好，不能受寒。”语种没有之前的怒意，只有温柔的嘱托，却绝口不提去玉河边的事。

按理来说，陆逊不愿意去玉河边，孙茹是该生气的，他拒绝了姑姑的一腔情义，那是他不知好歹，但她还未来得及怨恨于他，他的细致温柔就已经送至眼前，让她的心里唯留沉重，这份好让她觉得是负担，同时在心底感叹姑姑若能和他在一起多好啊！可，情之一字，如何能强求？她只恨自己没能早早帮姑姑，心中苦闷难耐，说话便带了哽咽：“你回去吧。”言毕，孙茹别过头，看着远处屋檐下挂着的灯，眼泪便落了下来。

陆逊站在夜色中，屋檐下的灯昏昏暗暗，让一切都那么朦胧，然眼前女子倔强得让人心疼的脸庞却异常清晰，心里虽恼怒于她不懂自己还将自己推向别人，但仍忍不住伸出手温柔的替她擦去眼泪后，问道：“阿茹很喜欢迎春花吗？”

陆逊略带温热的指尖才擦过脸颊，孙茹便迅速避开了，她不知陆逊为何还问这样的问题，只淡淡回道：“与卿何干？”

不待陆逊回答，孙茹便绕过他向西院走去，如今，这问题问了还有何意义？做不到怨他，那便不必纠缠了。

指尖的湿意还在，人却已经离去，陆逊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泪水不是为自己而流，却留在了自己的指尖上，仿若那晶莹剔透一直挂在指尖，事实却早已在寒风的吹拂下消散了，如同自己的妄念，终归只是那一瞬罢了。

夜已经很深，初春的寒风在孙茹耳畔呼呼响起，她好似听到了身后的陆逊沉沉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了！”

话中带着深深的忧伤，那忧伤有如深沉的海水，压得孙茹透不过气来，她突然就奔跑起来，不知缘由的，她不敢再面对这样的陆逊，孙茹脑中某些念头一闪而过，但，她不愿去深思，她奔跑在寒风中甚至不管不顾身后的青桐，她只觉得陆逊最后那句话仿似跟着风吹来一直紧紧的追着自己，久久不散。

陆逊的披风有些长，以孙茹的身高披起来不是很方便，所以她跑了没多久就摔倒在地上。

青桐吓得赶紧上前扶起孙茹，边替她拍去身上的尘土边道：“大公子可曾伤到了？”

孙茹被青桐扶起，才发现之前在孙权书房中被伤到的膝盖隐隐作痛，但她只是忍着痛回道：“今夜看到的，听到的过了今夜就忘了。”

青桐道：“婢子省的。”

孙茹一只手扶着青桐，一只手提着披风一瘸一拐的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回到内室，待坐定后，青桐替孙茹解下披风，她才想起这是陆逊的披风，看了一眼后，冷冷的开口道：“你现在立马送回去。”

青桐有些不解，便为难道：“这里没人伺候，婢子明日再还给陆校尉可以吗？”

孙茹不悦道：“他的东西，怎么能留在我这里，一刻都不行。”

见孙茹坚决，青桐心底一叹，拿着披风便出去了。

陆逊在风中站了很久，直到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就见到青桐手中拿着披风正赶了过来。

青桐向陆逊行礼后，刚要开口，陆逊便伸手拿过披风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照顾她吧。”

言毕，不待青桐开口，陆逊便转身走了，这次留下青桐在风中发愣。

这两人，今夜都怎么了？青桐不是碧荷，她想问题看问题总是比较成熟。她虽不懂男女之情，但很早以前，便已发现陆逊看孙茹的眼神很有深意，只是知道孙尚香的心思，她便不曾在孙茹面前提起，唉~自己的主人今夜莫不是看破这份心思了？唉~~想起孔明，青桐除了叹息只剩遗憾。

孙茹呆坐在榻上，看着烛火闪耀，连青桐给她上药她也浑然不觉。

青桐见此，想说什么，最终只道：“大公子早些休息吧，夜已深。”

孙茹点点头，沉默着倒了下去，见青桐要吹灭烛火，她突然开口：“留着吧。”

青桐便作罢，她不如碧荷会说话，若是碧荷还在就好了。

孙茹又道：“你不用守夜了。”以前是碧荷和青桐轮流守夜。

青桐道：“婢子还是守着放心。”

闻言，孙茹勉强一笑道：“把我当孩子了？叔父说，再过一阵及笄时母亲会从吴郡带个婢女给我，到时候你们再轮流守夜吧，这几天你也累了，就免了吧。”

青桐听了，猜想大公子想一个人呆着，便也不再强求，她走出内室前看了眼案桌上的烛火，才将门合上。

青桐离开后，孙茹拉过被子，将脸蒙在被子里，她心里很乱，却找不到头绪，她想起姑姑期盼的眼神，想起姑姑眼中那满满的情义，想起陆逊冷淡的拒绝，心里就同被寒冰冰透了似的，疼得找不到出口。

明日清晨，要如何向姑姑解释呢？孙茹想起当初绝望的离开巴陵，那样的心情，她如何忍心让姑姑也经历一次？

漫漫长夜，这样寂静的夜里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孙茹优思重重，以至于整夜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孙尚香却是兴奋激动得难以入眠，心中盘算着翌日该穿哪套衣裙？见到陆逊要摆什么表情？第一句该说什么？然后又懊恼之前没再做一套新衣，如今的衣裙皆是年前做的。

而陆逊则直接连榻都没躺上去，他自从外拿着披风回来后独自坐在榻沿上，手里紧紧握着披风，不放手就好似能握住那份执念。

披风沾染了少许孙茹身上的味道，这个味道陆逊记得，如今却可悲得只能让这味道越来越淡却无能为力了，烛火微微抖动，墙上投下了陆逊的身影，他抬头看去，心底再次嘲笑自己，不是早就习惯一个人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渐渐发白，陆逊吹灭陪了自己一夜的烛火，起身披上披风，然后向屋外走去。

孙茹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打了个盹，没多久，听到青桐轻轻敲门道：“大公子，陆大人找您，您要起了吗？”

孙茹还未完全清醒，想起烦闷的心事，便不悦的回道：“谁来都不见。”

屋外再次安静下来，孙茹恍恍惚惚听到青桐在和外面的人说话，猛然想起陆大人是谁，忙一骨碌爬了起来，谁知起的太急，一阵头晕眼花加上膝盖传来一阵疼痛，便摔倒在了榻前。

青桐此时手里捧着一捧迎春花，看着陆逊跨出院门，只能站在回廊下怔愣，突然听到一声闷响，吓得立马拉开门冲了进去。

见到孙茹正艰难的从地上爬起了，焦急道：“大公子可伤到哪里了？怎么不唤婢子进来伺候？”她将花放在案几上，然后扶着孙茹坐到梳妆镜前。

孙茹低头整理了里衣，边拿过外裳套上边道：“无碍，头发不管了，陆逊可还在？”

说着，她又在铜镜前拢了拢头发，看着不算太差，才起身，突然，她自镜中看到身后摆放着迎春花，猛然转身，惊喜的开口：“这花是陆逊拿来的？”

孙茹脸上的表情太过惊喜，她在片刻前才拒绝了与陆逊见面，如今却因为陆逊送花激动成这番模样？让青桐一瞬间不知作何反应，她只是呆呆的点了点头，心里想，方才陆校尉离去时候的表情好似很悲伤啊？

太高兴了，孙茹也不管膝盖的疼痛，不待青桐回话就跑了出去，待青桐回过神来时，哪还见得着孙茹的身影。

陆逊离开后，回到客院还未进屋，便听到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转过身，站在回廊上，春日早晨明媚的太阳照在他的脸上，他微笑着看着向自己跑来的孙茹。

孙茹发丝凌乱，衣服也似只是匆匆套上，最让人难以忽视的是她此时脸上的笑，灿烂得让春日初晖都逊色了，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这么开心。

孙茹一口气怕跑到陆逊跟前，边喘着粗气，边道：“你，你去了？”

孙茹眼中满满的激动和兴奋，双眸亮得仿若星辰，陆逊看见，那眸中有自己的影子。

他未回答，只伸手扶住了孙茹后，笑着点点头。

孙茹边揉揉胸口，跑的太急胸口辣的疼，缓了缓才道：“若知道你会去，我何必一夜不得入眠啊！”

陆逊轻笑一声：“阿茹可喜欢我摘的花？”

孙茹猛点头，只要他去了，摘什么来她都喜欢啊。

“喜欢就好！”陆逊笑道，他忍不住替孙茹理了额前的一缕发丝。

孙茹不在意的用手将头发别在耳后，才尴尬道：“来的太急了。”她心想，他以后是长辈，下次万不可如此不庄重了。

陆逊又笑笑：“你开心就好。”

他的微笑让孙茹一阵恍惚，她略作镇定才道：“那你和姑姑约好时间了吗？何时来提亲？”

陆逊脸上的笑在瞬间淡了，孙茹心中一愣，只见陆逊专注的看着自己，轻声道：“我早上是去和你告别的。”言毕，不待孙茹回答，转过头看着院子里长势不高的木槿。

那一瞬，他的眼神太专注，孙茹愣了下后，收起脸上的笑，认真道：“那还请你珍重。”他又要上战场了。

陆逊又道：“花插在瓶中，然后放点水，可以多摆几日。”

孙茹点点头，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花，不过那花自己是真喜欢的。

陆逊一直看着木槿，只听他似自语般道：“日后…”

日后什么，孙茹没听清，刚要问，陆逊便接着道：“罢了，你回去吧，我要准备启程了。”他不再回头看她。

孙茹心头的石头终于放下了，虽然陆逊似乎不愿意谈和姑姑有关的，但是只要他去了河边，就是好消息，此时她只想回去好好的补一下觉，或许他不谈提亲是因为战事未停的原因吧？

孙茹走了，陆逊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在眼前消失，哪怕她不是真因为自己开心，但那捧花能让她展颜一笑，便也值了，他一夜未眠，只因他想将清晨开的第一朵花送给她，那时开的花带着露珠，比任何时候都美，然，他知道日后，她定会躲着自己，所以这是他第一次送花给她，也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其实，他方才想说的是：日后，让别人为你摘迎春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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