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第一零四章 花语

孙茹前半夜难以入眠，陆逊回来后，睡得踏实，于是她一觉睡到天大亮。

她醒来后，看到屋外太阳，惊呼：“我竟起的这般迟？”

陆逊在一旁笑道：“反正无事，想睡就再睡会。”

孙茹问：“子明叔呢？”

陆逊道：“我已将他送至码头，他让我转告你莫要担心他。”

孙茹闻之，已经坐起的身子又躺回床上道：“你昨夜睡得晚，也再睡会。”

陆逊点点头，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孙茹惊讶于他如此听话，但想到他夜里那么晚才回来，早上又去送吕蒙，当是累了，便没有多想，而是跟着他又睡了一觉。

夫妻二人再次醒来时，惠娘已经摆好午膳。

午膳后，好不容易晴了一早上的天又下雨了。

陆逊将文书拿至卧室办公，孙茹则在一旁看书。

哪怕他们什么也没说，也依然觉得这样的时光珍贵又美好。

孙茹看完一卷书，想起今日不见陆延来，看着门口，想要传应秀问话。

陆逊放下公文，道：“我让聂威带延儿去军营看士兵操练去了。”

孙茹知道之前陆延私下里和她要求了很多次，陆逊却不肯答应，如今突然转性了，问道：“你怎么想通的？”

陆逊道：“难得有时间陪你看书，我不想他打扰。”

孙茹闻之，扶额一叹：“是我多想了。”

陆逊笑道：“他见我在，亦不敢久坐，不如去军营长见识。”

孙茹点点头，重新拿起书简。

过了片刻，陆逊问：“若明日天晴，阿茹可想出去走走？”

孙茹看看窗外：“连着下了几日的雨，都不知外面是何模样了。”

陆逊问：“明日清晨，我们去珩琅山如何？”

珩琅山，山峰耸立，山巅云雾缭绕，群山拥聚，绿树成荫，景色怡人。

最主要听闻珩琅山南壁山上有一种映山红不受季节影响，可以从春季开到秋末，孙茹之前与陆逊说过一次，他竟然记住了。

孙茹笑道：“甚是向往珩琅山美景，却不知是否能有幸见到映山红。”

陆逊道：“就去碰碰运气，难说真遇上了。”

孙茹不知陆逊为何突然不忙了，心想或许与昨夜吕蒙来访有关。

终于忍不住问：“子明叔突然来访，与你说了何事？”

陆逊轻叹：“子明身体不适，又担心陆口，所以与我聊了当下局势，顺便问我可有合适的人选暂代他镇守陆口。”

孙茹惊道：“他病的那般重了？是打算长久留在建业了？”

陆逊沉声道：“我不知。”

孙茹问：“那你推荐了何人？”

陆逊回：“朱然。”

其实他昨夜确实推荐了朱然，但吕蒙沉吟片刻后，只说会回去与孙权商议。

朱然，武将朱治的外甥，历任馀姚长、山阴令、临川太守，建安二十二年曹操出兵濡须口，朱然在大坞及三关屯备军，被拜为偏将军。

论能力，论与孙权的亲密程度，朱然皆是最佳人选。

孙茹听后沉吟片刻，才道：“但愿子明叔早些康复吧。”

陆逊安慰道：“他让你莫要担心他，该是养一阵就能恢复了。”

孙茹点点头，然后让惠娘准备一些明日去珩琅山的吃食。

翌日清晨，孙茹与陆逊只带了聂威和青桐，轻装出发前往珩琅山。

珩琅山在芜湖城外二十多里以外，他们一路骑行快赶，用了一个多时辰才至山脚。

上山的路崎岖，但景色宜人，他们四人一路欣赏美景，倒也不觉得累，山中泉水叮咚。

孙茹饮过泉水后，叹道：“山美，景美，山泉水还这般清甜，难怪那么多人爱来这里。”

陆逊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笑道：“时逢乱世，这山中却有如仙境，真想就此隐居度日。”

孙茹方才也是有此想法，但现实不允许，比起在此处隐居，她更喜欢华亭的宁静。

路遇村民在山上打柴，村民向他们大概指了南壁山的位置。

当终于看到漫山遍野的映山红时，视觉带来的冲击让他们四人久久不语，一丛丛火红艳丽的映山红，热烈美好，是青春蓬勃的模样。

孙茹最先开口：“之前见过开在春天的映山红，想不到这南壁山的比任何一处都让人震撼。”

聂威惊道：“像极了满山的火。”

孙茹笑道：“有幸见此奇观，今日一行太值得了。”

陆逊笑回：“阿茹悦之即可。”

秋日的风徐徐吹来，吹动枝头的花朵轻轻舞动，成片的映山红像正在风中燃烧的火，美得惊心动魄。

珩琅山回来后的翌日下午，陆逊收到了孙权的召令，让他即刻赶往陆口，暂代吕蒙行大都督之职。

陆逊看着手中的召令，想起昨日孙茹脸上的笑容，心中不忍，但他没有犹豫去了后院。

孙茹正在与陆延坐在窗前说着昨日所行所见。

陆逊进屋后，打断道：“延儿先和惠娘下去，我有要是与你母亲说。”

陆延答诺后退下了。

孙茹看着陆逊，只见陆逊将召令递给她。

她快速看完后，惊愕的看着陆逊：“你早就猜到了，所以带我去珩琅山？”

陆逊迅速闭上眼睛，不让孙茹看到眼中的情绪，再睁开时只剩平静：“我也是今日才知，想必是子明回建业后身体无大碍，所以让我去陆口。”

孙茹震惊过后，迅速在脑中思索孙权此番用意何为，她也觉得朱然最为合适。

陆逊接着道：“不是朱然而是我，除了吕蒙很快就能康复不想惊动其他将领，我想不到其他。”

孙茹又问：“他当真没与你说具体原因？”

陆逊点点头：“当真没有。”

孙茹看不出陆逊有隐瞒的迹象，轻叹一声：“或许是我想多了。”

陆逊沉声道：“我得即刻赶往陆口，所以你带延儿回建业去吧。”

孙茹问：“为何不让我在此处等你？”

陆逊道：“我不知要去多久，你去建业访友，时间过得快些。”

孙茹闻之，也觉得有理，便未再坚持。

夫妻二人商定好后，开始收拾行囊，二人在码头分别，陆逊水路前往陆口，孙茹则往建业。

见陆逊的船渐渐远去，孙茹心中不知为何突然紧张不已，她站在岸上大声道：“还请夫君万万珍重，阿茹等你回来。”

陆逊闻之，鼻头发酸，但仍大声回道：“我定按时归家。”

船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孙茹的视线中，待碧草喊孙茹上船，孙茹才发现脸上早已湿了。

应秀安慰道：“夫人毋须太过担忧，或许大人很快就能回来了。”

孙茹拿帕子擦了眼泪，叹道：“但愿如此吧。”

孙茹一行人回到建业后，她带着陆延去见孙权。

孙权以为孙茹会追问让陆逊去陆口的原因，但她没有。

这让他觉得侄女愈发懂事了，于是在他们走后又赏赐了一些东西给陆府。

几日后，孙茹约了宋瑶见面。

宋瑶与她说起两个多月前给孙绍治退的事。

孙绍见周循已出仕，而他仍然无事可做，于是痛下决心学骑马。

开春后经常约了朋友去城外练习，那天跑得太急，摔下马后伤了腿。

宋家医馆在城西，他们回城后，孙绍被送至宋家医馆急救。

宋瑶见孙茹脸色凝重，劝道：“你莫要担心，父亲已经给他正骨，如今该恢复了。”

孙茹摇摇头：“我不是担心他的腿，听闻他整日醉生梦死，经常出入勾栏，就怕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前天，孙茹拜见孙权后，去看了孙尚香，孙尚香对如今的孙绍甚是嫌弃。

她道：“我阿兄何等英雄了得，原以为他就算不如阿兄，也差不到哪里去，谁知竟跟了一些狐朋狗友，整日醉生梦死，斗鸡走马逛勾栏院，把阿兄的脸都丢尽了。”

孙茹当初听完，亦是惊愕不已，幼时那个一脸依赖的跟在身后喊她“阿姊”的弟弟，为何变得这般陌生。

孙尚香继续愤愤道：“娶妻娶贤，阿兄最错误的就是娶了那等嫂子续弦。”

在她看来，所有的源头皆在大乔，大乔溺爱太过，把好好的侄儿子养废了。

当时，孙茹除了劝说孙尚香不要动怒，已无力为孙绍辩白一二。

如今听宋瑶再次提起孙绍，她反而觉得伤了腿让他休息一阵或许是好事。

她叹道：“也不知他为何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宋瑶不好点评孙绍，只劝道：“你的身子需要多养，莫要多思。”

见孙茹还在发怔，宋瑶转移话题：“朱大人的夫人虞氏听我说起你的事后，特别想约你去朱府做客。”

孙茹奇道：“你与她说了什么？”

宋瑶笑道：“就是你杀敌勇猛那些。”

孙茹问：“她竟然不怕？”

宋瑶举起手帕遮住嘴“嗤嗤”笑了会，才道：“甚是向往！”

孙茹咋咋称奇，世间竟有女子喜欢听别人讲砍人的场面，她叹道：“难怪能嫁入武将府邸。”

宋瑶点点头：“我与她说，那般好奇不如跟着朱恒将军上阵杀敌。”

孙茹笑道：“是好主意。”

宋瑶摇摇头：“她竟然觉得女子杀敌才有美感，男子杀敌太血腥。”

孙茹一时语塞，杀敌何分男女，又何来美感？

她心生一计：“待我上门时带一只鸡当面宰杀，她就知道任何杀戮皆是血腥的。”

闻言，宋瑶笑得直不起身体来，过了许久才擦掉笑出的泪花：“阿茹还是和以前一样，淘气。”

翌日，孙茹去看望吕蒙，她上次去时吕蒙去淮临郡了。

吕蒙在建业购置了院子，方便回建业述职时落脚。

孙茹至吕府的时候，孙尚香也在。

孙尚香笑道：“我说她马上就到，你看，准吧？”

吕蒙点点头笑道：“香儿神算。”

孙茹席地坐于孙尚香身旁，关切道：“子明叔病情可有好转？”

吕蒙道：“已无大碍，很快就能康复。”

孙茹这才松了口气，但见他气色和之前一样，道：“你应该完全康复了再去临淮郡的，来回奔波甚是伤身。”

吕蒙道：“心中想着去看淑儿，无心养病。”

孙尚香叹道：“想不到鲁子敬的儿子都已经会说话走路了，时间当真过得快，我亦真的老了。”

孙茹刚想接话，吕蒙道：“香儿永远和以前一样。”

孙茹闻言，忙低下头看着茶碗不语。

孙尚香闻言，先是一怔，然后看着窗外的木槿花呐呐自语：“世间哪有人会不老的？若不会老，岂不是成仙成妖了？”

吕蒙没有再说话，只是随着孙尚香的视线，看着院中挂满花的木槿。

木槿花花朵大而艳丽，他听闻她喜欢，所以买下宅子后让人种满了各个院子。

木槿花朝开暮落，但第二日又会有新的花朵绽放，永远保持美丽，永远生生不息，代表了坚韧和永恒。

在他看来，他的香儿如木槿花一般，配得上世间所有的赞美。

孙茹自吕蒙那里回来后，脑中仍然记得吕蒙府上那绚烂至极的木槿花。

她看得出孙尚香再三回避吕蒙的表白。

吕蒙亦不再勉强，而是如之前一样，继续做故交老友，聊着有趣的事，说着不敏感的话，他的小心翼翼让孙茹在一旁看得难受，却无能为力。

情之一事，没有对错，亦无法勉强。

几日后下午，到了与宋瑶约定去朱府的日子，孙茹却迟迟不见宋瑶前来。

眼看天上乌云密布，将要下大雨了。

孙茹忙对应秀道：“派马车去宋家接阿瑶吧。”

应秀刚答诺，青桐急急进来禀报，朱异大人来了，说有要是。

孙茹忙起身相迎。

朱异一脸焦急，让孙茹辞退左右后，道：“公子绍把宋瑶医官掳去孙府了，我不方便进去要人。”

孙茹闻言，有如晴天霹雳，炸得耳朵嗡嗡作响。

待想到他说了什么，她怒骂道：“真是畜牲！”

说着，她让朱异等着，然后回屋快速换上男装，带上剑带上青桐随朱异一同赶去孙府。

虞氏与宋瑶约好今日见面，久候不至，担心出事所以让朱异去宋家医馆看看。

朱异出门后，路过茶楼的时候，看见孙绍扶着看似不甚清醒的宋瑶出了茶楼，然后连拉带拽将宋瑶拖进了马车。

他一路跟踪孙绍到孙府，想到孙绍身份特殊，所以来找孙茹。

孙茹带人冲至孙府，守门的人见她杀气腾腾而来，忙开门把她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