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和孙茹走后,孙权提着食盒去看孙尚香。
孙尚香已经两日未进食了,此时仍如昨日的一样坐在窗前,脸色愈发憔悴。
她见到孙权,只淡淡道:“你想怎样,我不管,所以你也莫要管我如何。”
孙权轻叹一声,将食盒放在案几上,才道:“这是茹儿刚刚送来的,她说手艺有些退步,但心意不改。”
孙尚香闻言,想起当年在孱陵城,孙茹曾答应她日后会经常做美食给她开胃。
她问:“茹儿呢?”
孙权回:“她随伯言回华亭了。”
孙尚香愣了一下,问:“不是回江陵?”
孙权道:“伯言向孤辞去职务,只为陪茹儿赏鹤。”
孙尚香闻言,轻笑一声后,才道:“你看,连他也怕你了。”
孙权已经对孙尚香这种冷言冷语习惯了,只淡淡道:“我只允他辞去大都督之职,其他照旧,他此番立了大功,该得的赏赐孤都会给他。”
孙尚香冷笑一声,才道:“你还是怕他任大都督。”
孙权道:“东吴以后不会常设大都督,除非需要紧急应敌,这是伯言给孤的建议。”
孙尚香没有回话。
孙权接着道:“即便孤想让他代吕蒙掌兵,那些对外作战经验丰富的将领亦不会心服口服。”
孙尚香道:“朱然的确最适合镇守江陵。”
她只是为吕蒙之死心中难受,所以迁怒孙权。
但她看得清时局,当年她随周瑜出战,知道那些老将有多难收服。
孙权道:“孤对伯言,没有你想的那些猜忌,日后莫要在茹儿面前信口胡言。”
孙尚香冷笑一声,才道:“人心隔肚皮,你如今需要用人,自是装得真诚。”
孙权闻之,气得迅速闭上眼睛压下心中的怒火,少顷,才开口:“孤今日把子明的封赏颁发给吕家了。”
吕蒙之前在前殿隔壁养病,孙权还未来得及封赏他,他便病逝了。
此番孙权让人去颁封赏,吕蒙的儿子竟然把之前赏赐的金银打好包还给了孙权,说是吕蒙的遗言。
孙权得知,心中更是对吕蒙的离去悲痛不已。
孙权将此事告诉孙尚香,孙尚香闻之,只是怔怔的看着窗外不语。
孙权道:“之前,孤问子明:若封侯,是否有想要的名号,你可知他如何回答?”
孙尚香问:“他回了什么?”
孙权道:“孱陵,孱陵候。”
孙权言毕,静静的看着孙尚香。
孙尚香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眼泪迅速滑落,紧接着她忍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
孙权沉声道:“孤对不住你,让你嫁与刘备,所以你要如何怨恨孤,皆可。”
言毕,他把食盒推向孙尚香,才道:“孤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这吃食若不想用,让侍人还给孤,茹儿的手艺孤甚是怀念。”
孙尚香还沉静在悲伤中,哭的不能自已。
孙权见状,径自起身离去。
孱陵城,也叫孙夫人城,那是孙尚香的城池,吕蒙去逝前,想到能成为孱陵候,心中是欢喜的,那是他此生唯一与她有的一点交集。
孙尚香又岂会听不懂他的心意,但是她与他,终究是错过了。
如果没有那场联姻,她是否会答应吕蒙,以前她不敢想,如今却毋须去想,一切都太迟了。
思及此,她趴在案上大声痛哭,她醒悟的太迟了。
孙权走在回廊上,听到屋内传出来的哭声,脚步一顿。
伏禹问:“主公要回去看公女吗?”
孙权摇摇头,然后快步离去,她终归要成长的,没人帮得了她。
建安二十四年,孙权失去的不只是吕蒙,还有随吕蒙一起取荆州的蒋钦和孙皎两名大将。
吕蒙之前在建业与孙权商议的取荆州的后续布局:若取得江陵,吕蒙前拒襄阳,主要防御北边,孙皎守江陵,蒋钦巡江,潘璋守白帝城,如此一来,东吴的防线就能牢不可破。
如今,除了潘璋,其余三人相聚离世,对东吴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打击。
于是,孙权不得不调整战略布局,甚至在吕蒙病重之时便立刻令使向曹操称臣,并在信中言明希望曹操称帝。
曹操读罢此信怒道:“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耶”。
当时大臣陈群、桓阶、夏侯惇等人也劝曹操称帝。
曹操还是回道:“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于是大家都只能作罢。
孙茹和陆逊离开公安后,一路走走停停,终于赶在除夕前回到华亭。
建安二十四年终于在绵绵细雨中走完了,迎来了建安二十五年。
陆延见孙茹回来甚是高兴,每日得空就粘着孙茹。
陆逊忍了几天后,终于发话让聂威带下去练剑法。
孙茹笑道:“难得你有时间,为何不亲自教他?”
陆逊笑道:“他见我就像老鼠见猫,哪里还能用心练剑。”
孙茹闻之,只能摇头笑笑。
陆逊太过严厉,在孩子面前总是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孩子怕他也是正常。
陆绩的两个儿子和陆延在一起玩,也对陆逊的严厉怕得不行,因为陆绩对他们真的很宽松。
陆延悄悄与孙茹说起此事。
孙茹叹道:“你父亲严厉,是因为他吃过的苦不想让你再吃一次。”
陆延之前羡慕两个唐叔有陆绩那样的父亲,但如今,他觉得严厉一些也可以接受,好歹父亲还在。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才道:“孩儿日后定会好好学习,不让父亲和母亲失望。”
孙茹摸摸陆延的头,笑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父亲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自此,陆延对陆逊只有敬意,不再害怕。
如今陆逊闲赋在家,有大把时间陪他读书、习字,他也被陆逊的学识折服。
于是主动请求陆逊教他陆家剑法。
这天下午,孙茹坐在一旁看陆逊授课,正月里的风还带着寒意,但此方小院却温馨满满。
不多时,陆瑁带着陆绩的两个儿子也来了。
陆绩因为腿脚不好,不曾习过陆家剑法,两个孩子看陆逊的剑法后,一时看呆了。
陆瑁叹道:“多年未见兄长舞剑,今日看来,多了一份洒脱。”
孙茹笑道:“我亦觉得,他之前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陆逊如今卸下重担,心境不一样,也不用像之前那般隐忍克制,舞剑的时候就多了一丝随意和潇洒。
陆逊舞完剑后,让聂威带陆延继续练习,自己则坐回孙茹身旁。
陆瑁道:“是陆家将兄长逼得太紧,日后,还请兄长莫要太累才是。”
陆逊拿过孙茹递来的手帕,边擦汗,边笑道:“那是自然,日后我打算带着阿茹云游,届时还得你推荐几处好去处才行。”
陆瑁笑笑:“欢迎随时来信。”
此番陆瑁是来向陆逊夫妻告别的,他要回会稽了。
兄弟俩说着话,看着院中刚刚打花苞的玉兰花,感叹世事无常。
之前大家围坐在玉兰树下行酒令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那二位却已天人永隔。
陆瑁带着孩子走了,离别前两个孩子和陆延依依不舍的作别。
陆逊见状,叹道:“看到他们,我便想起幼时的叔父和我。”
孙茹也叹道:“生命无常,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陆逊道:“他虽是我叔父,却从未像长辈那样严厉的要求过我。”
孙茹闻之,伸出手紧紧的握住陆逊的手。
陆逊回握住她:“阿茹,我已经送走了太多人。”
因为送走太多人,他觉得这颗心好似已经不会再为亲人离世而悲伤难过了。
孙茹没有回话,只是靠近他,然后伸手抱住他。
这些年,战乱,疫情,天灾人祸不断,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人能够幸免一场又一场的生离死别。
翌日,陆逊和孙茹又去赏鹤。
回华亭后,他们已经来了很多次,一来就是一整日。
有时看渔民打渔,有时去芦苇丛中找野鸭蛋,有时什么未不做,就并排躺在小舟之上,看着头顶的白云,晒着太阳,享受着悠闲自在的时光。
孙茹见到一对白鹤在翩翩起舞,惊叹道:“这舞步如此整齐,想来定是感情深厚。”
陆逊双手枕着头,看着头顶白云,笑道:“那是鹤,感情自然深厚。”
孙茹想到陆绩夫妇,又想到最近传唱的乐府故事:焦仲卿和刘兰芝的故事。
她轻叹一声,然后重新与陆逊并排躺在小舟之上,悠悠开口:“想不到,也有人如鹤一般,为了挚爱放弃生命,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陆逊扭头看着孙茹,沉声道:“其实,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难。”
孙茹闻之,侧过身,单手支撑着头,看着陆逊,道:“爱之深,思之切,死,或许亦是一种解脱。”
陆逊见孙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似有泪花。
他心中一紧,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沉声道:“阿茹,若有一天,我先你而去,我不想你做这样的选择。”
孙茹回抱住他,没有回话。
陆逊接着道:“死,既是解脱亦是终结,人生就算再苦,只要活着,便有希望,一旦终结,原可能存在的美好亦随之消失了。”
他的阿茹,坚韧豁达,他相信,哪怕再苦,她亦能把生活过成美好的模样。
孙茹哽咽回道:“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只要有机会,便不能留我一人在这世上。”
陆逊回:“我答应你。”
言毕,他伸手擦去孙茹眼角的泪,然后低头将吻落在她眉间。
春日的风,带着草海的湿气徐徐吹来,吹动着一旁的芦苇沙沙作响。
孙茹不敢想象若真有那一日,自己会做何选择。
她把头靠在陆逊的胸前,听着那一声一声沉稳的心跳声,仿佛才能觉得踏实。
她徐徐开口:“阿议,上天待我不薄,因为让我遇见你。”
陆逊放在孙茹身后的手慢慢收紧,才回:“吾亦然。”
她不知道,其实他才是那个幸运之人,若非有她闯入他的生命,他如何能感受到如今的温暖。
他写那样谦卑的信给关羽,别人都以为那是他为了麻痹关羽特意写的。
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十二岁肩负陆门重任之日起,他便谨小慎微,受尽冷眼,那样谦卑甚至低三下四的语气,他早已习惯。
他以为他的一生将如行尸走肉一般只为陆门而活,却不曾想,阿茹给他带来了不一样的精彩。
他不舍得留下她一人,更不舍得终结这样的美好。
回华亭后,孙茹发现陆逊脸上的笑比原来多了。
虽然在外人面前和以前一样,但在孙茹跟前,他变得爱笑,话也多了。
这日清晨,陆逊将今年的木簪插入她的发间后,对着镜子莞尔一笑:“阿茹,还望你能喜欢。”
今岁的发簪是黑檀木雕刻的玉兰花。
孙茹被他的笑迷得一愣一愣的,于是转身道:“以后不许对别人这样笑。”
陆逊笑道:“我答应你。”
孙茹又道:“今日起,你必须蓄胡须。”
陆逊闻言,轻笑出声。
孙茹揪住他的衣袖道:“不许笑,你应还是不应?”
陆逊无奈道:“都应你。”
孙茹这才满意的松开手。
之后,陆逊真认真的蓄起胡须。
陆延见状,偷偷问孙茹:“父亲怎的像个老夫子似的?”
孙茹笑道:“母亲觉得这样甚美。”
陆延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孙茹,他觉得母亲的审美当真与普通人不一样。
陆延去找聂威的时候,看见他在净面,与他说起此事。
聂威便也开始蓄起胡子,他想,青桐的审美或许和夫人是一样的。
这日清晨,当聂威把迎春花送给青桐的时候,青桐终于忍不住道:“你还未成亲,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沧桑。”
聂威递花的手一抖,差点掉在地上,他稳住情绪后才尴尬笑道:“我以为你也喜欢成熟的。”
青桐闻之,愣了一下才道:“若是你不嫌弃我只有右手可以用,就去找夫人提亲吧。”
聂威听了,先是愣了一下,待回过神高兴得把花一扔,想要去找孙茹。
青桐笑道:“我的花。”
聂威又忙去把花从地上捡起来,吹吹上面的灰,然后递给青桐:“你等我,我这就准备去。”
他太高兴了,转过身后,不管周围还有人,蹦蹦跳跳的跑了回去。
青桐在身后笑笑:“傻子。”
其实她一直知道聂威的心意,只是之前没想好,所以一直回避。
去岁陆绩夫妇去逝,接着吕蒙去逝,孙茹便与她深谈一番。
青桐觉得大公子说得对,人生无常,又有多少时光经得起蹉跎。
正月末,北方传来消息,魏王曹操在回洛阳的途中病逝,享年六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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