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阿玦。”

赵恒玦朦朦胧胧间听见有人唤他，于是连忙起身正色道：“父皇。”

皇帝举着酒，遥遥冲赵恒琋一递：“你瞧瞧琋儿多乖巧懂事，向你哥好好学学，别成天价日瞎胡闹，让你母妃伤心。”

赵恒玦拿酒杯的手一顿，嗤了一声：“父皇此言差矣，我是个游手好闲的藩王，学这些做什么？父皇说学圣人言是正经，要我说，倒不如到处走走看看，讨个漂亮老婆是正经，将来生个大胖小子，父皇与母妃不是就可以放心了。”

“阿玦，你，唉……”皇帝哪里不懂赵恒玦的意思，这番坦坦荡荡地避嫌，深怕旁人不知道他无心皇位，“说得这样着急，你在外飘荡怎么久，怎么就没见你母妃找我赐婚？”

周贵妃娇嗔道：“阿玦就是贪玩，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他才多大，陛下贯会取笑。”

赵恒玦朗声：“滇南路远，舟车劳顿。滇南王妃的身份再尊贵，也没有京城的姑娘爱受这苦罢了。其二，父皇怎么知道我没有两情相悦的姑娘？”

皇帝一愣，随即抚掌大笑：“混小子！不愧是吾儿！”

周贵妃拈一颗葡萄喂给他，媚视烟行地一笑：“陛下还有脸说这话？怎就埋怨起我不找殿下赐婚来了，阿弥陀佛，平日里我能见到这小祖宗？既然陛下提起来，那我也直说了，我就见不惯阿玦这幅性子，求陛下快快给他赐婚，将小两口塞到去滇南的车里离了我俩眼前，眼不见心不烦。”

赵恒玦佯装委屈地拉长声音：“母妃，你舍得吗？”

“有什么舍不得的！”周贵妃瞪圆了眼，“没有你，宫里不知清净了多少，趁早离了这里，让你母妃长命百岁。”

赵恒玦连母妃也不喊了：“娘——！好歹也是除夕夜，好歹亲眷都在，不带这样叫我没脸的！”

委屈得众人都笑了，连皇帝也笑骂了一声混账东西，这档子事就当揭过去了。

除夕夜就是少不得戏彩娱亲的戏码，赵恒玦这样半真半假演了一通，众人一笑而过，注意力便不在他身上了。赵恒玦收起笑脸，他对面便是坐着赵恒琋，言笑晏晏，与四公主咬耳朵。

赵恒玦借着喝酒的由头，用袖子遮住了大半边的脸，肆无忌惮地打量赵恒琋。赵恒琋长得像江晖又不像江晖，两人都是细长的身量，江晖是清清冷冷的周正文官相，不笑的时候带着些严肃。赵恒琋却是在锦绣堆中滚大的富贵模样，清秀中带着些不可言说的妩媚，尤其是眼角一颗小痣……

赵恒玦越看，心中就越烦闷，但是又无处发泄，又倒了杯酒仰头喝下，辣得人直吸气，那小厮看在眼里。心中却起了嘀咕。

殿下与太子殿下一向不和，怎地今天主动提起修葺皇陵的事情，明显是想帮衬了太子殿下一把。可殿下为何把自己喝得烂醉，大殿下面上也没有领情。

二殿下是个人形炮仗，也就听那位翰林大人的话，可惜那位翰林大人回家丁忧去了……那位翰林大人！小厮福至心灵，一拍脑袋瓜，可不是！大殿下远远瞧着有些像翰林大人，二殿下爱屋及乌，便帮了大殿下一把。

“休搀着我！我自己能走！”

“主子，慢些走……仔细被风扑了。”

赵恒玦自言自语：“想说的话说不了，纵然喝酒也没趣儿，你当我不知道你贪了修葺皇陵的钱？堂堂东宫，将自己亏空成这般地步，卖官鬻爵，我看你何时把这太子的位子也一起卖了……”

赵恒玦忽然觉得心中酸胀，又有些恼：“对着旁人言笑晏晏，我帮你，就不曾多看我一眼？”

“主子，你说什么？”

赵恒玦霎时清醒，深深吸气，平复下来淡淡道：“没什么。”

“殿下这样心神不宁，可是因为那位翰林大人……”小厮犹犹豫豫地说出口，又忙掌了自己一嘴，自己瞎说什么，二殿下何时是这种分桃断袖的人，“奴才该死，主子恕罪。”

赵恒玦冷冷地看他一眼，转头离开了。

大年初一研渊阁静悄悄的，没有人来给顾鸿朔拜年。

原因很简单，顾鸿朔身上鬼绿彩的毒发了，谁乐意大年初一来触这个霉头？

江晖在顾鸿朔的屋里拼八破图玩，横竖正月里无事，顾鸿朔怕江晖无聊，便搜罗了许多颇有意趣的残破画集字帖，让江晖拼着玩。无聊倒是不无聊，顾鸿朔这几日变着法子逗他，又想把他赶回自己的屋里，深怕自己吓到他，又把这胆小怕事的坤泽吓得连夜逃跑。其实也不必这般辛苦，江晖是个自来熟的，今天去程华茂那儿喝茶取经，明天去陈吾鸣那儿当西席，日子过得舒坦。

前两次江晖都乖乖躲在程华茂那儿，这次江晖却在顾鸿朔克制的眼神里察觉出一丝渴望，于理顾鸿朔把他赶得远远的免得一不小心吓到他，于情阁主大人其实很想他的小坤泽在他躁动不安的时候陪着他。顾鸿朔不说，但是江晖在他三番五次的询问又默默不语里察觉到了。

怎么还是个闷骚。翰林大人这样想，于是这次翰林大人大发善心，就呆在顾鸿朔身边陪他。

……然后翰林大人就后悔了。

“身上怎么这么香？”顾鸿朔的手在江晖身上乱捏乱碰，面上却没有任何笑意，“不是才过了情.潮，就这样忍不住？”

“是是是，忍不住。”江晖低头拼八破图，忍住心中的不快，嘴里胡乱答应着，“那顾兄要不要再咬我一口？”

“毫无廉耻。”顾鸿朔贴着江晖后颈那一小块皮肉，“你就这样敞着让人看？”

“我凭什么不能敞着？我脖子上是镶金镶玉还是怎地？地龙烧得这样热，我还不能把披风解了？”江晖深深吸气，顾鸿朔现在是病患，得让着他，

“八破图拼得这样难看，毫无意趣可言，好歹是个读书人，竟连这点风雅也无。”

江晖好想把纸劈头盖脸扔他脸上：“来来来！你来！你风雅，你来！”

难为程华茂不放心两人，在晚饭时分叩门进来，发现两人在斗法似的拼图，合着是从早上拼到了现在。程华茂舒了一口气，总归没闹出什么事情，喜事在即，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夜里，抱着一堆废纸入眠的江晖被顾鸿朔抱上床。

江晖重新进入了系统，他似乎很久没有看见8711了，8711在他的书房里活得很自在，江晖眉心一跳，这系统还挺享受生活，给自己泡了一壶茶，点了安神香，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8711身上那件青色诰命礼服就有点扎眼，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8711也不睁眼，看见江晖来了便说了一句：“新婚快乐，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谢谢。”江晖拿了一个新杯子给自己倒茶，“我确实快把你忘了，是你把我拉回这里来的么？”

8711睁开她那双无机质的眼睛：“有新任务了。”

“停停。”江晖制止她，“我上次通关没有什么奖励？”

8711顿了顿：“LV.3-LV.4，恭喜升级。”

“系统界面弹出插件已解锁。”

“请设置弹出语音。”

“嗯？什么意思？”江晖问道。

8711解释：“也就是说，你现在可以用一个口令随时随地开启系统回到这里，而不是只用睡眠这一种方式。”

“而且在系统中，时间是停止的，如果你遇到危险而来不及反应的时刻，你可以先开启系统回到这里，想好对策再出去。”

江晖激动：“懂懂懂！就像是玩游戏的时候切菜单然后可以无限时停对吧！”

8711反问：“时停是什么？”

江晖咳了一声，收敛一下自己的喜形于色：“那设置什么口令好？不能太拗口，也不能太常见。”

8711思考了一会儿：“不如设置一个现代词汇？”

江晖思考一会儿，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江晖犹豫道：“要不……富强民主？”

8711：“口令已入录。”

江晖一愣：“哎，等等，这就……”

他只听见8711语调毫无波澜地说道：“升级任务——”

“棠棣并蒂，双龙相阋。”

“难度，三颗星。”

“等等……”

江晖还没回过神，忽觉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他身上是他熟悉的补服，上面五彩缂丝鸂鶒栩栩如生，江晖却疑惑极了，这是……皇城？江晖左右转悠，他的确在皇城，他正撑着伞，站在华清殿前，面前有一个穿着枣红宁绸箭衣戴金冠的人影，雪落了他满肩。

这身形，加上这身不菲的宁绸，这不是赵恒玦么，江晖迟疑着，连忙上去为他打伞：“二殿下？这是怎么了，身边也没个人伺候，连亲卫都没呆在身边？风雪大，殿下穿得这样单薄，快拿伞避避风雪……”

江晖住了嘴，他惊呆了，面前这人没有五官，就这样默默走在风雪里。江晖惊疑不定，那伞也便没有递出去，留在了自己的手里。

江晖迟疑了一下，还是追了出去：“二殿下？”

一直追到华清殿内，周围没有内侍，只有一排排整整齐齐，没有面目的赵恒玦，沉默着，正对着上面坐在龙椅上的人。

龙椅上的人长得与他有三分相似，却多了些阴柔妩媚，不是旁人，却是太子赵恒琋。忽然，龙椅的藻井之上落下一颗脑袋大的金珠，用砸死人的力道直直掉下来。

在金珠掉下来的瞬间，江晖早已经吓得人木了半边，他这种时刻还在想，他这些时日和顾鸿朔学了点紫薇斗数，赵恒琋这眼角的泪痣，是陀罗入庙的面相——

煞星入庙，是大凶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