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Chapter 40

半空烟雨淅沥苍茫，大地染成白雾缭绕的模样。

飞机上程西川一动不动地把阿菀盯着，阅读灯下那颗泪痣如凝脂点漆，艳美无双。

阿菀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程西川这么长时间，终于明白小顾到底为什么每天吃了迷魂药一样，吞吞吐吐地说：“呀，程老师，还是长头发适合你，真好看。”

这句话打开了更多问题的阀门，程西川的大脑闪电划过一般，先问道：“快说，当时老顾怎么知道我花粉过敏。”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阿菀回答，突然有点如释重负，心里默念：行了行了，程老师今天高智商闪现的表演阶段就到此为止吧，老天爷啊，让他忘了最想问的吧……

程西川：“这个不知道，那其他的肯定知道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爸妈不是给你起名梅菀吗，我看你一会就真没碗了。”

阿菀没犹豫分毫：“我怀疑小顾在你俩第一次参加颁奖典礼的时候就……喜欢你，大概4年前？”

程西川以为能听见半个爹的事情，结果阿菀压根跟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下巴往下垂了几公分，红着脸转过头去。

依稀还记得顾承安在舞台上唱着重金属摇滚，旁边的小影后拿着手机不停拍他……摄影机正对着自己……

“你当时不还被他那黑嗓吓个半死吗，我在后台都看见了。”阿菀浑厚的笑声冒了出来。

程西川趁阿菀一个没注意，转瞬间闭了眼，假装昏睡过去。

神经病啊。

程西川看着内眼皮，捋了捋跟老顾之间的时间线，最后得出一个甜腻的结论，腻到嘴里的回甘久久难以散去——

如果真如阿菀所说。

老顾为他们俩买的第一个热搜，就是老顾无人机表演那晚说的“这件事我已经做过至少十次了”……的第一次。

相爱的人总是有数不尽的愁，生出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比较，程西川被老顾厚重的爱意划伤了心里一角，想的是：我却为他付出那么少。

飞了长长的一晚，到了白虹贯日，明媚绮丽的好莱坞，迎来顾承安一大早带着萎靡之气的开工时间。

他在不远处的巷道哈欠连天，戴着黑色发箍，锋芒毕露、线条分明的五官轮廓尽收眼底。白色衬衫下隐约看见腰线，又长又细的腿像从漫画中走出。

程西川放下在国内公开场合的遮遮掩掩，站在巷道尽头。

穿梭而过的电瓶车上，有人认出新晋影帝，向他打着招呼。

程西川带着盈盈笑意，就像首映那天AMC影城门口老顾的笑容一样。

“顾承安。”程西川的声音穿过清冷的空气，晃晃悠悠地传入顾承安的耳朵，就像在边塞鸣笳之地，将士们冲锋陷阵后回到帐内喝的那壶淡茗，又涩又暖。

顾承安看见久违的前辈，想起古时候被逼死的一对夫妻，分葬两处坟地，宿昔之间有大梓木生于二冢，根交于下，屈体相抱，枝错于上，抱不尽上一世绵延不绝的爱意。

中国到美国，比前世今生更远。

顾承安回了个明晃晃的笑容。

看见那笑，程西川的心终于放进肚子里。

老顾揉了揉眼皮，终于发现不是在做梦，走进前辈的时候脚步粘了磁石一样，被旁边的铁皮建筑吸来吸去。

前辈半开玩笑：“又吸/毒？”

顾承安旁若无人地抱着老前辈，隔着他不算太薄的外套马上要把手按在前辈的肉里，一颗心狂跳不止，呢喃道：“你终于想通来陪我了。”

程西川：“还有多久拍完，跟我回家吧。”

顾承安：“那我跟导演说辞演，不过要陪十倍违约金，几亿美元……”

程西川举着手指算了算，捶了老顾一拳，笑眯眯道：“可以啊老顾，没想到你还是个大富翁呢。”

顾承安听见土老帽的形容词，把头伏在前辈的颈窝，“都给你，我的什么都给你。”

“瘦的都不像样子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程西川心疼地问到。

顾承安同剧组的几个工作人员从他们身边走过，热情地给Ann说早安。

顾承安说：“我跟导演请假去。”

“不用，我白天也要去大朵组上，跟你离挺近的，下了班再说。”程西川眼皮有点重，抬了半天才起来。

顾承安：“刚落地就工作，你身体不要了，到我休息间睡一会，明天再说。”

程西川固执道：“没关系，能撑得住，到底还有多长时间拍完。”

“还要将近一个月。”顾承安回答。

好久啊。

程西川摸了摸老顾锐利的眉峰，看着他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流转如水的目光，轻轻说：“那我就在这待一个月，等你拍完，我们一起回家。”

大朵早就恭候程西川多时了。

程西川低谷时在片场勤奋执着的样子她有幸看到过，当时只觉得他是在紧紧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可现在他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影帝，依然像个拼命三郎，连一个小小配角都要仔细打磨研究。

还真没见过。

大朵忧心忡忡地给方若泽打了电话，背景音嘈杂，是宴请宾客虚情假意的聒噪声音，“哥，爸还好吗。”

方若泽：“挺好的，你放心，最好的医院，最好的治疗，你担心什么，好好拍你的戏。”

大朵眼里噙满泪水：“哥，我知道当时你是迫不得已……你也不是坏人……可是坏人一定要得到应有的惩罚。爸虽然年轻的时候四六不靠，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可是他刚正不阿，起码是个正直的人。等他醒过来，看见我们是这个样子，一定很难过吧，说不定他觉得还是睡死过去比较好。”

方若泽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大朵，我没有重新开始的力气。”方若泽跑龙套的时候不知道演过多少具尸体，为了成为顶级流量更不知道烂醉过多少次，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太累了。

大朵吸了口烟，踢着地上的石子，“哥，当时程老师都那样了，不还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他有天赋，有美貌，还有顾承安帮他，大朵我呢，我们呢，我们只有家里一堆烂摊子……还有谁会管我们的死活？”

大朵：“可是你喜欢的人，为了名利地位，为了一己私欲，为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嫉妒憎恨，把程老师害死一次还不够，把他逼到国外还要利用你找他们两个的黑料，现在花再多的钱都要抢程老师的资源。对，我看见发布会了，《南歌》的主演换成袁乐霆了对吧，他不会还跟那些金主不清不楚吧。方若泽，你摸摸自己的心，痛吗，难受吗。”

方若泽又沉默了。

大朵：“你问我们有什么，谁会管我们的死活，呵，方若泽，没想到，最后救我们的人竟然还是程西川。”

她顾不上之前的保密协议，把程西川“SilverDaydream”电影基金签约的演员名字一一念了出来。

“哥，我有时候都想问他，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的无非是程西川在扮演大圣人，给自己脸上贴金，这样会让他很爽。他爽吗？他每一次跟这些演员搭戏，都会想到当时自己无路可走无路可退的落魄样子，每一次想起来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方若泽，你想试试吗？不对，你不用试，只要你出事，我敢打赌，程西川一定第一时间就回去签你！”

大朵挂掉电话，冲身后的摄影师说：“我们开始吧。”

*

深夜，顾承安的酒店房间。

程西川有点神经质地一遍遍到门口看有没有反锁，又在每一处隐秘的角落仔细扒拉，会不会有摄像头。

不小心看到一个很旧的蓝色木箱，上了锁。

当时就有不好的念头出现：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鞭子？刀？字母党用的……其他没听过的东西？

顾承安懒懒地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拍拍身边只能躺下半个人的床说：“前辈，过来，躺下。”

程西川听话地走过去，蔫头巴脑地看着老顾说：“你当时果然是故意的，20次，我数着呢。”

顾承安低吟闷哼了一声：“嗯，不然呢。”

“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牙有点疼。”程西川脱了鞋躺下。

顾承安来了精神，把前辈扶坐起来，掰开嘴，视线往里面深深地探了进去，自言自语道：“刚才没碰到啊，好像是坏了颗牙，有点肿，只是有点疼？明天去看我的牙医吧，我带你去。”

“看个牙还要别人陪吗，我又不是三岁小朋友。”程西川星眼朦胧，把他的手推开，含混地说：“只是感染而已……你不会背着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我哪有时间，拍完戏就只剩下跟你聊天的力气。”顾承安轻轻爱抚着前辈的头发，心魂摇荡不已，俯身把前辈压在身下，前辈不知不觉脸上都是潮红。

“那有力气呢？顾承安你要气死我吗……”程西川魂不守舍地说，手指在顾承安的腹肌勾来勾去。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