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父子

马文才烧成这样，再不带回去恐怕整个人都要烧坏了，可是梁祝二人已经走了许久，后山又难得有人来……文筠握着马文才的手，着急得不行。

“文才哥哥，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去找人来帮忙，很快就回来。”文筠终于是坐不住，轻声安抚着马文才，说完正要放开他的手起身。

“不要走，你不要走！”

发烧的人面庞滚烫通红神智不清，手里的劲道倒是重得很，牢牢地扣着文筠的手就是不肯放开。

文筠只得回握住马文才的手，心中叹了又叹，而后耐着性子温言哄道：你生病了要赶紧去看大夫……”

“我不许你走！”生病的人显然不肯给文筠这个面子。

“……”

望着浑身颤抖不停喊冷的马文才，文筠认命地守在他身边，尽力将自己的身体和马文才贴得紧密些希望能让他多少汲取到一点温暖。

求求了快点来个人吧。

瘦小的姑娘着急地左顾右盼，望眼欲穿。

上天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急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待来人走到文筠面前，就听着文筠惊喜地喊道，

“马伯父！太好了您来了……文才兄他发烧烧得厉害，要赶快把他送回去才行！”

原来来人正是听了劝告前来寻人的马太守马大人。

“文才……”马大人急忙上前揽过文筠怀里的马文才，让他侧脸靠着自己的肩膀。

文筠见了马大人，焦急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正准备放开握着马文才的手，结果刚抽出空来就又被马文才夺了回去。

“不要走……”他嘴里仍在呓语，眉头紧紧蹙起似乎陷入梦魇之中。

“你放心，我没有要走，我一直都在呢……”

“娘……不要走……”

“……”

文筠凝噎，于是止住劝慰的话头。“马伯父，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她想着抬头看了马大人一眼，不经意间捕捉到他眼中流露出愧疚的神色。

“娘，娘！不要走，不要离开文儿……爹……爹！你快救救娘……你快救救娘啊……”

马文才突然发声，无助且脆弱，手里箍着文筠的力道越发重，文筠感觉吃痛但也不舍撇开他，又见马文才呓语中带着哽咽更是心疼。恐他被噩梦魇住，眼眸中不由得盛满了担忧。

马大人脸上的愧色愈显，心疼却犹豫着触碰到马文才的手臂，这才发觉他身体冰冷怪不得一直颤抖，于是连忙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给马文才披上。

“马伯父，您小心些……别闪着……我是说您，您也要注意身体……”文筠帮着马大人将马文才送到他背上，看着马大人颤颤巍巍的模样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没事，文筠不要担心，马伯父还是能扛得动自己儿子的。”马大人故作轻松地笑笑，随后一咬牙使劲才将马文才背稳。

文筠替马大人背上的马文才拢了拢披风，确保盖严实了才放心地跟在旁边一道离开马棚。

马大人把马文才背回寝室实在很不容易，中间路上几次差点都坚持不住，文筠看得惊心动魄，好在马大人还是奋力把马文才背了回去，一路坚持到寝室门前。

刘大人早就在二人的寝室外等着，见终于把马文才给找回来自然也高兴，连忙上前帮着一齐把马文才安置到床上。

马文才这场病足足让他昏睡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晌午才在梦中嘤咛着醒来。

他动了动酸软的四肢扶着仍然发昏的脑袋挣扎起身。文筠照料了马文才一宿困倦得实在扛不住，一不留神趴在书桌上的浅眠，此时听到床边的动静便立刻清醒过来。

“文才哥哥你终于醒了！”文筠似醒未醒，眯着眼睛笑着说道。

“我怎么……睡在床上？”马文才生病未愈脸色十分难看，灰白的嘴唇微张，沙哑地开口。

“兰姑娘说，你是寒邪入体所以才病倒了。”说着，走到床边伸手抚上马文才的额头感知他的体温，低声言语，“现在倒是不烧。”

“你呀，现在要多注意身体知道吗？以后不许再到处乱跑啦，总是这样让人担心，万一我真的生气了就再也不管你了。”文筠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拧了帕子给马文才抹脸。

“真不管我了？”马文才接过文筠递来的帕子摆出苦兮兮的模样卖可怜。

“嗯！”文筠答得干脆，手上倒是老实地替马文才擦脸净面，给人伺候得妥妥帖帖。

马文才失笑地看着为他忙碌的文筠，想起昏迷前躲在后院柜子里的话，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认真道：“我说过，不会再躲了，你也不许离开我。”

“君子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你可答应？”

文筠讶然，而后微笑着点头：“好，我答应你。”

马文才听到想要的答案自是欢喜，刚想与文筠温存，就见小姑娘的目光游移，突然越过自己拿起身旁的斗篷，恍然道：“啊！”

“文才兄，你爹与我阿爹方才刚刚离开……你若是愿意，要不亲自好好同他告个别？”

文筠望着马文才犹豫地劝慰道，想起方才同自家阿爹与马大人告别的场景——

“筠儿，阿爹就不留了，我先走了。”刘大人给文筠使了个眼色。

“阿爹，我送你。”文筠的视线忙从昏迷的马文才身上移开，应道。

“不用……”

“刘兄，我们一道走吧。”

刘大人刚拒绝完文筠，马大人便很快接话。

父女二人皆是一惊，想不通马大人为何决定也要离去。

“昨日之事，是我对不住文才。想必他也不愿再面对我，与其讨嫌不如早点下山。”马大人自嘲地开口，唇边挂着苦涩的笑。

“好啊，正巧路上有伴，马兄，到山下咱们喝一杯啊。”刘大人宽慰地拍了拍马大人的肩膀，爽朗言道。

马文才还在病中需要人看顾所以文筠不便去送，马大人收拾好东西后不舍地瞧了一眼床榻上沉沉未醒的儿子，转头对文筠说道，

“筠儿，文才他……就麻烦你替我好好照顾。”

“嗯。”文筠乖顺且认真地点了点头，“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看文才兄的。”

“谢谢你，好孩子。”马大人欣慰一笑，最后又望了马文才几眼，刚准备转身，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便对上文筠一双澄澈的眼眸。

“马伯父……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文筠看着欲言又止的马太守，不禁询问道。

“……没有……”马太守顿了顿，沉默片刻后望着文筠怅惘一笑：“你和文才，要好好的。”

说完，便揽过刘大人，恐怕不舍地匆匆离去。

文筠不解马大人的深意，只是想到自己与马文才是得了长辈认可要共度余生的关系便不由得红了两颊。

——

马文才不解地看着文筠面颊莫名染上浅浅的红晕，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对她想让自己同马大人告别的提议嗤之以鼻。

“没有必要……在课堂上，你也看见他是怎么对着我的，虎毒还不食子，我想哪日等我对他没有价值的时候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半分动容！他的心中只有他的仕途功利，根本没有他的亲生儿子我！”

见马文才越发气愤，文筠连忙止住他的话头，拉过他的手抚慰道：“文才哥哥，我理解你心里委屈，可你看呀，这是马大人在你昏迷时给你披上斗篷，是他一步一步将你从后山背回来的。”文筠将斗篷捧到马文才面前，又离开床边指着长榻方桌上的马鞭和箱子说道：“他知道你把失了从前那匹马，特地将自己的马留给你，徒步走下山，他担心你不够钱花给你留了一箱黄金，他走之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照顾你……”

“不是的……”马文才心有触动可仍却不愿意承认这些都是所谓父亲对子女的爱。那个人……那个从小到大对自己非打即骂的人，那个在课堂上给了自己一耳光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的人，他才不会顾及自己的感受，对自己有过一丝一毫的关心！

“文才兄，或许，你与马伯父之间只是存在一点误会而已。”文筠总愿意把事态说得柔和一些，似乎天大的隔阂都是一件小事，而这只需要有一个主动迈过那道沟壑便能两厢完满。

“昨日，在你离开后，我也因为不服气对马大人稍许无礼了些。后来，我好好反省才明白马大人不是故意给你难堪，他只是担心你对谢安谢丞相不恭敬的话会被有心人传出去，万一影响了你的仕途怎么办？”

马文才握着文筠的手微滞，不禁垂眸陷入沉思。

“马大人刚走不久，也许咱们赶赶还能追上……”

文筠话音刚落，马文才蹭地起身，拿起桌上的马鞭飞快地跑出门外，留下一句：

“我去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