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第 156 章

林桑坐到车上，立刻用老六的手机打给郑局长。

警局里此刻正是前所未有的静默肃穆。

按照郑局长的计划，由林桑出面将那帮恐怖分子引到郊外的包围圈，再由警方将他们一举拿下。计划虽然冒险，但一直在稳稳进行，谁知道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忽然冒出一个林菀来搅局。

双方火并，不仅牺牲了大批警员，连林桑林菀易遥都在他们眼皮底下被劫走。不是他们不肯救援人质，而是那时候他们只剩下二十多个人，而敌方少说也有八十人，贸然冲出去除了折损更多的人之外，并没有任何别的作用。

发生火并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凌晨十二点，秦深接到了恐怖分子的电话，要求他在凌晨四点单独到K市郊外的小云村，如果他不来，或者是带了警察，他将收到林桑的尸体。于此同时，林家和易家也接到了电话，要求他们在临晨四点前各自准备好十个亿的赎金，并且报上了两个相隔甚远的不同地点。

三个人，三个地点，同一个时间，而且都不在本市。时间紧，地点不熟悉，又得与邻市协商调集警力……这些让警方处于非常被动的局面。

秦深在接到电话后就立刻要求出发前往指定地点，郑局长和这帮恐怖分子打交道的时间更长，他很清楚他们的目的，秦深打掉了他们太多的窝点，他们恨不得生吃了他，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他的命，又怎么可能按因为他去了就放了林桑呢？

更何况，林桑现在也许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所以他现在更应该做的是顾全大局，秦深可以去，但他必须带上大批警力。

这次火并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惊动了更高层的领导层，周围几个市的警力已经在逐渐形成包围圈，准备这次将他们一举抓获。

在如此紧促的时间内进行如此大幅的人员调动，这么大的动静，那些恐怖分子不可能毫无察觉。而且从他们抓了林易两家的人从而所要赎金的举动来看，他们这是狗急跳墙，准备鱼死网破了。

而且他怀疑，他们所指定的三个地点都是他们藏匿的据点。

这种时候，秦深身为一个警察应该做的是带上警员去捣毁他们的老巢，以配合这次剿匪行动。而不是为了林桑一个人去做一个孤胆英雄。

他了解秦深，他的理想和信仰比任何人都坚定，尤其在这种特殊的时刻，他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的。虽然林桑救过他，是他的恩人，但现在不是讲究私人恩情的时候。

可是他向秦深传达了指令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得到肯定的回复，而是在他脸上看到了迷惘而恍惚的神情。

是的，迷惘而恍惚。这么多年了，他头一次在这个孩子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冰冷无言，被案情困扰也好，因为这性格被为难也好，为这份职业和家里人数次争执也好，郑局长都从没见过他这样为难。

而秦深低着头，觉得这一切都是这么不真实。几小时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看着林桑在混战中为保护林菀而中枪，又看着她被带走。他承诺过会保护她的，可为了行动，他什么都没做。他已经放弃过她一次了，现在，要又一次为了大局而再放弃她一次吗？

一群人的命是命，难道一个人的命就不算命了吗？秦深陷入一阵深深的迷惘。其实他何尝不知道林桑生还的几率很小，也知道即使他只身前往，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

可他……秦深闭了闭眼，他从未觉得做一个明显正确的选择是如此困难。是啊，正确的选择，他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自己心里早就已经有了选择。

他现在的纠结和自责原来也只是愧疚而已。那天林桑问他，是不是即使让计划功败垂成也会保护她的安全？他知道她是玩笑，可他那时是以许诺的姿态回答她。

但是他的许诺，一次都没有兑现过。

良久，他站起身，回答道，“我明白，局长。”

在秦深离开两个小时后，郑局长接到了林桑的电话。

他望着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思考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他原以为这是那帮恐怖分子打来的，可没想到里面传来的是林桑的声音。

“郑局长，是我，林桑。”林桑打开手机导航，上面清楚地显示了她现在的位置，“我在M市郊外的小杨村。”她顿了顿，“这里可能是他们的一个据点。”她被带出来的时候就觉得奇怪，按说这群匪徒是万分谨慎的，在这种时候应该选择人少或干脆无人的地方躲避，为什么会躲在人员流动不算小的村子里呢？除非这里是他们的据点，而且……“还有，这村子里可能是他们的亲人。”

郑局长深吸一口气，“林桑，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你先开车到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我现在立刻安排调集M市的警员去接应你。”

“郑局长，通过这部手机，你能定位到我的位置吗？”

“可以。”

“那就请他们直接到定位的位置吧。”

“林桑，我不得不提醒你，能从他们手中逃脱这是运气使然，下一次你也许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请你信任我们警方，我们会救出剩下的两位人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待我们的接应，好吗？”

林桑何尝不想这样呢？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可是她不能，警方的救援最快也要半个小时到达，也许就在这半个小时里，林菀就会出什么“意外”。她一向是个赌徒，可这次她赌不起，她的前程就拴在林菀的性命上，她救了她，大概没人会感激她，但如果她活着而林菀死了，她一定会被迁怒。

她怕死，可更怕一无所有地活着，那比杀了她更可怕。

“郑局长，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你了，还有，谢谢。”

“林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回去就是找死！”郑局长有些气急败坏，她以为自己是什么大英雄吗！能靠自己扛起所有吗！可林桑早已挂了电话。

林桑启动车子，调转车头，向着来的方向返回。

其实年少时她也曾希望过能有那么一个人，能和她倾心相交，能在每一个危急时刻从天而降，替她挡去所有的刀光剑影。可除了在她的想象中，哪里有那么一个人呢？她遇到的，哪一个不是吃人的饿狼，哪一个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去防备，即使是她的亲人也是一样。

所以她必须自己替自己扛起所有。而后独自在世界的洪流里逆流前行，直至她生命的尽头。因为除了自己，没有人永远可以信任，也没有人会这样爱她。

她收回思绪，离开小屋的时候，易遥和她说“见机行事”，如果被带到了下一个躲避的地方，除非他有让子弹拐弯的能力，否则凭他三头六臂也敌不过对方的子弹，更别提逃脱了。所以他要想逃，就只能在路上动手。因为那是他们防守最弱的时候。

林桑是从那个觊觎她色相的老三下手才得以逃脱，易遥会用什么办法呢？想起他说过的话，林桑更偏向于押送他的那三个人里，有一个是他的人。

那就更糟了，林桑一脚将油门踩到最大。

有林菀跟着，即使押送队伍里没有他的人，凭他的本事，他也完全可以将林菀推出去做肉盾然后达到目的。更何况有一个是他的人，林菀只怕会死得更快。

很快，林桑就遇到了一个岔路口。导航显示左边是小杨村，那么就是走右边了。她一路上把车子开的飞快，终于，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光点，还有一阵枪响。

林桑猜的没错，那三个人里的确有一个是被易遥收买了。车子走到一半，司机斜后方的那个人忽然对着司机开了一枪，易遥也趁机夺过了他左侧男人腰间的枪，一枪毙命。

两人的动作行云流水，几乎一分钟就做完了这件事。林菀原本倚靠着易遥低声啜泣，直到鲜血和脑浆溅到了她脸上，她才颤抖着尖叫起来。

易遥神色冷然，一掌劈在她后颈上。

“易先生，接下来怎么办？”那人收起枪。

易遥唇边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怎么办？当然是回去看看他不听话的猎物了。他绕了这么大一圈，甚至以身犯险，就是为了这一刻。

不管林桑平时怎样果决飒爽，面对这些暴徒，她只能任人宰割。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任谁的心理防线都会崩溃，而他在这个时候出现……无论在任何时代，英雄救美或美救英雄的冲击力永远都不会过时。

真是期待啊，她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惊喜？怀疑？不可置信？……不管她是什么表情，只要一想到这个从不被他吸引的女人以后会对他另眼相待，甚至最后会不可自拔地爱上他，为他喜为他忧，他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果然，只有她能让自己有这种感觉——这种顶级的快感，甚至让他忍不住颤抖，几乎快要拿不住手里的枪。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解决掉眼前这个人。凭心而论，他并不讨厌林菀，至少不厌恶她这副皮囊。虽然他现在对林桑这个不听话的小猎物“情有独钟”，但这并不妨碍他同时喜欢别的女人。美丽的花那么多，他既然有能力摘下每一朵，又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拘泥于一种？

不过为了挑动林易两家大打出手，也为了彻底斩断林桑的双翼，将她收进笼子里，林菀她怎么能回去呢？

“这个女人你带回去，足够交差了吧。”易遥把玩着手里的枪，他不杀人，那可是犯法的。他只会把她交回那群恐怖分子手里，至于之后如何，那与他无关。

易遥的计划称得上是完美无缺，可他没想到林桑已经率先逃了出来，而且她那边的枪声惊动了小杨村里留守的暴徒，他们兵分两路前去查看，只是刚到岔路口，就听到易遥这条路上传来枪声，以为只是他这边出现了问题，所以一大批人都冲着他这边而来。

林桑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暴徒们开了四辆车来，其中两辆已经爆炸。他们一共来了26人，虽然现在只剩下了一半，但易遥那边已经显出了疲态，右腿上中了一枪。

反而是林菀，因为昏迷被留在了车后座，来来往往的子弹，竟然没有一颗打中她。真不知道该说是她的运气好还是林桑的运气好。

因为林桑开着和他们一样的车，那群人以为她是自己人，并没有对她开火，林桑抓住机会，一口气打中五个人。这正好给了易遥反击的机会，他探出身子瞄准，又放倒了两个。

刚刚有两枪打偏了，林桑现在只剩下一发子弹。她朝着易遥那边直撞过去，然后迅速调转车头，跳下了车。就在她跳下去的瞬间，一颗子弹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几厘米长的血痕。

她侧身一滚，从周围的私人身上扒出能用的枪。

被易遥收买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现在他们是二对六。剩下的这六个人并不好对付，最糟糕的是，他们身上都有手机，刚才一定已经有人通知同伙。如果小杨村里还有留守力量，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

易遥也不知道看见林桑那一刻是什么感受。惊喜？怀疑？不可置信？他原本以为林桑会有的心情，现在全部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他不知道林桑是怎么逃出来的，也不知道她既然已经逃脱，又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回到这里来。

看着林桑的身影，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林桑是为他而来。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但易遥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是他第二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面前的人跨越千难万阻——只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