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珠子

司机师傅：“……”

这年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诶、那你们小心啊。”司机不由嘱咐一声。

车师傅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心肠热过一阵后也不强求，目送少年抱着一个大男人跑去医院。

单薄瘦削的身体，抱着重物跑起来时，简直是健步如飞。

司机师傅：“……”

这年头，真是海水不可斗量啊。

平稳又颠簸的怀抱里，周恒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头顶由夜空变为雪白的房顶，一路灯光刺眼。

少年略瘦的下颌在奔跑中紧绷起来，隐隐有几分凌厉的弧度。

周恒晃悠悠地看了半天，终于看清楚少年的脸，有些熟悉。

哦，他知道了。

是那个张棉……

周恒被送进急诊室里，张棉撑着膝盖，靠在墙上，重重喘了几口气。

张棉今晚来医院主要是为了见阿韭，因为阿韭告诉他――郑少芩回来了。

郑少芩从失踪到现在，足足两个月时间。

当张棉推开病房门后，看到了消失已久的郑少芩，这个女人正人事不省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瘦的不成人形，似乎随时都会离开人世。

阿韭站在窗户旁边，一边抽烟，一边向张棉解释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们去救她的时候，她只剩下一口气，全身都是皮外伤，情况紧急，我只能把她带到医院。”

男人嗓音低沉，又说等郑少芩情况稳定后，他们会立刻转移到荣藤馆总部。

光为了救郑少芩，荣藤馆就损失了不少人。郑少芩对于荣藤馆而言，必须救，不管是用两个月还是用两年。

阿韭很少抽烟，他脸上戴着的口罩取下来，眼神是不同寻常的狠戾。

张棉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离得那股呛人的烟草味远了些。

关于阿韭口中的“鬼东西”，张棉不知道是什么，但张棉依稀觉得和那晚在酒店的偷袭有关。

各地区都有荣藤馆的分支，荣藤馆里的成员受伤一般不到医院接受治疗，而是直接去荣藤馆内部的治疗机构。

像郑少芩这样的人，一般不在分支机构接受治疗，而是直接转移到本部。

阿韭今晚叫张棉来是有原因的，因为郑少芩在昏迷前说要见张棉。

“见我？”张棉觉得吃惊。

阿韭点点头。他当时也感到很意外，但确实没有听错，否则也不会冒冒然把张棉叫出来。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人并不少，郑少芩是在回来时的路上说的，那时候不仅有阿韭，还有荣藤馆的其他人。

郑少芩现在已经陷入昏睡，张棉晚来了十几分钟，错过了郑少芩的苏醒时间。他们需要耐心等到郑少芩再次醒来。

长夜漫漫，阿韭没有睡觉，他一直坐在病床旁边。

张棉本来打算跟阿韭一起守，但最后却抵不住困意，不知不觉睡着了。

少年的脑袋无力地垂下来，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最后猛地一坠。

一双厚实的大手稳稳接住，托住张棉歪歪扭扭的脑袋。

阿韭缓缓起身，将张棉平放到一旁的折叠床上。

等郑少芩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六点。

……

阿韭一直没睡，他伸出手，屈起手指，敲了敲张棉的脑袋。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面无表情，他静默了两秒，目光还有些迷愣，然而很快就坐直身体，“少芩姐，你醒了？”

女人嘴里发出虚弱的呻.吟声，她挣扎着似乎是想坐起来，张棉刚准备上前，阿韭就伸手把郑少芩扶了起来，结实的臂膀揽住女人瘦弱的肩膀。

郑少芩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如鬼，才两个月不见的时间，张棉再看见她时却是这副模样。少年的呼吸仿佛被堵住了一般，有些微微不顺畅。

郑少芩的脑袋无力地靠在阿韭胳膊上，声若蚊蝇：“组长，我回来了。”

阿韭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嗯，我在。”

郑少芩在阿韭身上靠了一会儿，感觉有力气多了，她的手落在阿韭衣服上，轻轻拽住：

“他们似乎早就知道我要被救走，在你们来的前一晚，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带给跟我一起来酒店的人……就是张棉。组长，我觉得很奇怪。”

郑少芩口中的“他们”，阿韭明白，是堕落者。

女人的声音又轻又细，就像风筝线一样似乎一扯就会断。

阿韭安抚她：“别想这么多，这些我们会处理。”

郑少芩把那个东西拿出来，原来她一直捏在手里：“他们说……如果没有这个张棉就会死。”

一直存在感微弱的少年抬起头，不由自主看过来，只见一颗灰色小珠子躺在郑少芩手心里，外面有几道细微的裂痕，并不明显。

敌人的话，不能轻易相信，也不能轻易不信，信错了，利人损己是轻下场。

堕落者那伙人莫名其妙提起张棉，阿韭不知道想起什么，问张棉：“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张棉想起自从酒店回来以后身体不时出现的疼痛感，但只痛了两天，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最近这段时间，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张棉的视线落在那颗珠子上，摇了摇头：“之前有过，现在没有。”

闻言，阿韭点点头，转过身，朝郑少芩伸出手：“先交给我吧。”

——他指的是那颗珠子。

阿韭的手刚伸过去就被郑少芩就轻轻躲开，她说：“我不能给你。”

阿韭明显愣了愣，郑少芩无声地看向张棉，眼里的意思很明显，张棉领会到，把手递过去，郑少芩将珠子放到他手上。

阿韭没有立刻打断郑少芩，而是在她给完珠子的时候，才问：“为什么？”

郑少芩有些歉意地笑了笑，直白道：“我怕你上交，不给那个小家伙。”

正如郑少芩所说，阿韭的确会这样做，因为这玩意来路不明，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留下来？

堕落者，明显是有预谋的。

“你就没想过，那东西会害了张棉？”阿韭嗓音低沉。

郑少芩眼里似乎有挣扎，流露出迟疑来：“我更怕，会救不了他。”

郑少芩的反应在阿韭看来有些反常，阿韭眯了眯眼睛：“你真的在害怕这个吗？”

闻言，郑少芩的身体僵了僵，短暂沉默后她抬起头，眼神冰冷：“你是在怀疑我吗？你有什么理由来怀疑我。”

阿韭扭开头，视线从郑少芩脸上移开，不去看那双眼睛，他冷硬地否认：“我没有，事关重大，你别任性。”

郑少芩低下头，重复之前的一句话，语气加重：“他们说，没有这个，张棉会死。”

这次，阿韭没再说话，他取了根烟叼在嘴里，刚准备点上，手却顿了顿，最后拿着打火机去了外面。

“嘭咚”一声，门被关上，病房里只剩下郑少芩和张棉两个人。

郑少芩敛了敛神色，她指着病床旁边的椅子对张棉说，神色明显缓和下来：“过来坐吧。”

张棉坐过去，郑少芩冰冷的手搭在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明明力道很轻，张棉却浑身颤栗了一下。

“少芩姐……”

张棉握着那颗珠子正准备说什么，郑少芩却慢慢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嘘”，意思是让张棉闭嘴。

“你是想把它交给阿韭吗？”

郑少芩看出张棉的想法，她笑了笑，轻声问道，明明是跟以前一样的笑，却莫名让人感到不舒服。

张棉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自从他见到郑少芩的第一眼开始，这种违和感就如影随形，在阿韭离开后愈发强烈。

在郑少芩的目光下，张棉点了点头。

女人继续问：“那你死了怎么办？”

少年垂下眼睛，罕见地沉默下来，就在这时阿韭去而复返，推开门进来。

男人高大的身体像是一堵墙，站在少年身边遮住所有亮光，只留下一片阴影。

阿韭先是看了眼郑少芩，然后才朝张棉伸出手，他面容沉静，缓缓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显然他刚刚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在听墙角。

阿韭身为荣藤馆的组长，有责任和义务将这颗珠子带回去，他并不会因为私人感情从而影响到自己的行为判断。

……

当张棉离开病房的时候天已经灰蒙蒙亮了。阿韭跟在张棉身后出来，在张棉离开前他拉住了少年的手。

张棉略微诧异，不过很快释然，遵循本意顺势将珠子给了阿韭。

这回该轮到阿韭诧异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口舌，却没想到张棉这么爽快。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张棉神色自若：“这珠子本来就来路不明，我当然要把它给你了。”

趁着说话的空挡，阿韭借机又对少年的身体进行了“检查”，结果不出意外跟上次一样，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见阿韭还不松手，张棉语气疑惑：“组长？”

阿韭紧皱的眉头松开，随即放下手，然而爪子无处安放。这个高大的男人在沉默一瞬后将手揣进风衣口袋里，语气沉稳，声音像是从胸腔里鼓动发出来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再次向张棉保证，似乎是在强调什么。

张棉看着阿韭认真的脸，不由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嗯，组长我相信你。”

阿韭原本到喉咙的话一噎，默默咽了回去，他看着这个少年，心底约莫有些感触，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