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戒指

张棉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摊开手，露出刚才强硬摘下来的戒指，“这个还给你。”

在江文远一无所有的时候背叛他，然后给予重重一击。少年现在得偿所愿，按理来说本应该是高兴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男人的眼睛时，他却下意识躲避。

许樱樱捏了一下周恒胳膊上的软肉，有些不可置信：“……竟然是张棉。”

这个将潭州深居简出的业界泰斗勾得鬼迷心窍的人竟然是张棉，一个曾经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学生，同时还是她男友的绯闻对象。

周恒滚动了一下喉结，眼中情绪莫名。

众人看着这出好戏，不时交头接耳，显然被接连反转的剧情惊讶到了。

江文远今天是疯了吧。

哦不，那个张棉才是真的疯了。他跟江文远是有多深的苦愁大恨，才面不改色地在火上加油，这是想把江文远活活给烧死吧？

难道嫁入豪门不香吗？

众人没有答案。

向来没什么乱七八糟狗血传闻的江家竟然在今天闹了个天大的笑话，不出明天，整个潭州上流圈子都将知道这个笑话，并且对此津津乐道。

眼睛比狗还厉害的江二爷竟然会识人不清，在一个小男人身上栽跟头。

还有什么比这更劲爆的消息吗？

江裴之拆了块口香糖，放进嘴里。老太爷黑着脸，看着张棉像是要喷火，这会儿再也顾不得刚才的事情，杵着拐杖就要上前，却被二爷拦下来。

望着那枚戒指，二爷并没有接：“已经给出去的东西我很少收回来，既然你不要的话就扔了吧。”

众人屏住呼吸，俱都猜测张棉会怎么做。是骑虎难下，还是后悔认错？

只见少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翻转掌心。

“叮——”

素银的戒指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再次感觉被羞辱的众人：？？

这个张棉是不要命了，是吧？

然而周恒却是忽然笑了下，眸中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阴霾霍然散去，露出淡淡的暖意。偷偷关注他的许樱樱不明所以，只当周恒和自己想的一样，在笑张棉的狂妄自大和无知。

真当江文远没脾气？

听说江文远当年留学回来，公司里的两朝元老看不上他的轻佻和浪荡，拿他当软柿子捏，可事实上，最后被捏的人变成了他们自己。

别看他长了副人模人样的外表，江文远绝对算不上是个好东西，肚子里的坏水比谁都多，心眼小，睚眦必报。

刚开始那两年是整个漳州最为震荡的两年，江文远以一己之力将金融市场搅了个天翻地覆，最后端着张伪善脸出来当和事老，众人吃了亏却有苦不敢言，只能把牙打碎了合血吞肚子里。

而后来几年，随着江氏愈发壮大，在计算机和游戏等多个领域占据半壁江山，每年盈利多达百亿，光是每个月的流动资金都高到难以想象的地步，自那时候起的潭州，几乎没人敢再跟江文远叫板。

渐渐的，众人对江文远就只限于“传闻”了，随着二爷愈发深居简出，平日里没什么事很难见上一面。

所以，当他们看到戒指被扔掉时，心里不亚于十级地震，同时还感觉到一丝丝诡异的暗爽……

真是满足了他们幻想报复江文远时的快感。

啧……可怜啊。

众人眼中可怜的江文远用舌头顶了下后槽牙，“张棉……你是没有心吗？”

他问着，小水珠从睫毛上坠落。

是没有心吗，捂了这么久都没捂热。

掏心掏肺地维护，结果却换来背叛，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张棉原本还有些迟疑，可是想起前世他将自己抵在墙上，不顾自己的反抗将他撕裂，心底那一丝丝愧疚就烟消云散，也不再左右摇摆。

少年的面容冷漠下来：“玩你，还不够明显？”

话落，众人哑然，就连江裴之都忍不住狠狠咬了咬口香糖。

——胆儿真肥，敢这么跟江文远说话。

寻常普通人都忍受不了这种充满羞辱意味的话，更何况是用在二爷身上？一直将二爷视作再生父母的李特助忍了又忍，才终于止住自己发.硬的拳头。

江文远直勾勾地看着张棉，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做出什么怒火中烧的举动时，男人只是绷紧下颌，用极克制的嗓音说：

“可我是认真。”

他是认真的。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玩弄他，或是玩弄他的感情。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抱过几分那样的心思，可是他没有做过。

只想对他好，不露痕迹。

更甚至，他知道他厌恶自己，所以极其克制地去开凿那条通往他心底的路，尽管他在那条路上从来都没看到过一星半点的光亮，可仍然坚持向更深处凿去。

不在乎以什么方式，尽管卑劣。

他都是认真的。

张棉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冷漠的面孔愈发冰冷，“认真？难道不就是喜欢我这副身体吗？”

少年将过去相处的全部全都归为“权.色交易”，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从前世延续到现在，难以更改。

二爷反驳的话临到口边，却像是活生生被堵住，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浑身湿漉漉的，雨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滑，既没有歇斯底里地发疯，也没有撕心裂肺地哭喊，只是紧紧盯着少年，说：“你看着我。”

张棉没动。

“我要你看着我……”二爷一脚踩上地面的戒指，嗓音沉得像是淬了冰，压抑已久的戾气终于迸发出几缕，好在被及时收回克制住。

场面瞬时死寂，唯有大雨哗哗下着。

实际上，江文远正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贱，他的理智清楚地告诉自己不应该这样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然而他的大脑却根本就不受控制。

心底一直有道声音在蚕食他的思想，让他别放手。

他怎么会这么贱，事到如今还期望在少年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甚至一想到对方会彻底离开，他就止不住地开始心慌，像是要跟什么重要的东西永远错过。

这种出自本能的喜欢和恐慌折磨着他的思想，让他得以再三退步，任人羞辱。

他害怕张棉会像上次一样突然消失，直觉告诉他，也许这次消失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众人下意识放轻呼吸，也不再交头接耳悄声议论，似乎是墓地前的男人太过骇人，他们俱都消停下来，脸上没了之前看热闹时的轻松。

千万别欺负看似好脾气的人，因为这类人发起脾气来最为可怕，更别说二爷这种脾气本身就不太好的笑面狐狸。

众人隐隐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唯独李特助在二爷冷若寒潭的脸上看到一丝脆弱，那种脆弱是明明被气到连手都在发抖，可就是不肯表露出来，只是死死地攥住。

张棉终于在这声中看向他的眼睛。

男人的眼睛深不见底，蔓延着破碎的红血丝，和他往日和善的模样大相庭径，这是张棉第一次见他这样，一股悚然的感觉爬上脊背，竟然不受控制地后退半步。

等反应过来时，张棉已经面色微白。他紧紧抿住唇，逼迫自己看向男人的眼睛，似乎是想借此证明自己刚刚没有畏惧。

跟了二爷这么多年，李特助还没有看见过二爷这副模样，如此的外强中干和……狼狈。

是的，狼狈。

那个在李特助心中近乎无所不能的男人此时竟然有些狼狈。

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什么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退步。

忽然间，李特助像是想到了什么，竟然荒诞地觉得：不会是到了这种地步，老板还想抓住那个本就不属于他的人不放吧？

男人的声音在瓢泼大雨中显得有些破碎，尽管如此，却还是分毫不差地传进少年耳中，“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就一点点？”

两人对视着，男人的目光极具穿透力，像是要刺破虚伪的假面直刺进少年心底，让所有谎言和欺骗都无所遁形。

还需要答案吗？不需要的。

一个眼神就足矣说明一切。

自取其辱。

张棉在这股可怕的穿透力下身体紧绷，他挺直脊背，不甘示弱地回视，结果却看见男人掩藏在眸底深处的哀伤，“你觉得我的心不是肉长的，不会痛，是吗？”

张棉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二爷：“所以要这样对我？”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他。

二爷在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就像一颗干瘪的气球，浑身凶戾和骇人的气势顿时消散，嘴唇的颜色混合着雨水，无端透露出几分脆弱和苍白来。

张棉再也忍不住，在“惭愧羞耻良心谴责”到来之前，猛地别过头，移开视线，抚住久久不曾跳动的心脏，剧烈喘息着。

他并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是错的，他只是容易心软而已。

所谓的“风雨欲来”戛然而止，众人看见二爷抹了下脸，然后抬起脚，挺拔的脊背微微弯曲，蹲下身去，捡地上那枚戒指。

他并没有执着地从张棉那里要到一个答案，因为答案不言而喻，早已经在心中。

“张棉，你记住，我不是什么性瘾患者，对你的好也不是为了贪图你身体上的新鲜感，我喜欢你是我自己都找不到答案的结果，我只是遵从本能。”

二爷站起来，将戒指攥进掌心，转身离开。

李特助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去，路过张棉时忍不住顿了顿脚，有些恼怒，却只来得及说一句：“你之前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伤害老板的……”

然后小跑着离开。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场荒唐的戏剧已经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