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第 59 章

第二天一场大雨，把丰收城变成了一座空城。

东方倚在窗户边向外看。

街上无人，只有泥水顺着向下的缓坡不断淌着，又在某处高起的地势被拦截，积成水洼。

这个城市的人惧怕雨，怕到没有任何人出行，没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人们都聚在楼下，神情浑沌地开赌、玩牌。

“祝曲泱，咱们走吧。”他说。

祝曲泱正在盘着腿在沙发上喝茶，听到他的话，笑了笑，“好啊。”

壮汉被他撵到了一旁小椅子上坐着，一脸茫然，“这么大的雨，你们要去哪？”

“走吧，而且，动静闹大点。”东方把披在肩上的外套穿好，把靴子的扣拉紧，整装待发。

他的新外套是祝曲泱选的，还是皮衣，但比之前那件合身一百倍，衬得身材特别好……本来就好，跟衣服有什么关系。

“你们真要走？那好吧。”壮汉也跟着站起来，虽然满脸不愿意。

一出赌场大门，雨腥味扑面而来，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雨声哗啦啦地响，让人觉得很寂寞。

他们冒雨走到停车坪，偌大的区域只有他们那辆破车还在捱雨，其他车都被转移到地下。

三人上车，还是东方开车。

“为什么不让我开了？”祝曲泱委屈巴巴地问。

“因为我发现了飙车的乐趣。”东方如是说。

“…救命！”

东方把车开上主干道——丰收城不大，主干道东西横通，几乎覆盖了所有建筑群。

他开始倒车。

四下无人，他一路飞快地倒车，直接把破车倒到了主干道东头。

“来吧少爷，选几张你最喜欢的吵死人摇滚乐，咱们吵醒这个地方。”东方笑起来，露出一颗闪亮的小虎牙。

祝曲泱伸手揉了几把东方的脑袋，东方把四扇窗户都降下来——霎时间雨滴全飙了进来，洒了三人满头满脸。

壮汉抱头郁闷，估计对前排两条疯子的行为非常不理解。

“走吧！”祝曲泱“啪”得合上音箱，一阵低音电吉他solo前奏从里面响起。

破车引擎一声长吼，东方把手指放在车笛上。

三、二、一……

“嘀！”一声嘹亮的鸣笛划破丰收城如死的寂静。

随之响起的，还有祝少爷最喜欢的上世纪抗争摇滚，一个哑得像僵尸的一样的声音嘶喊：

“快他妈醒醒吧——”

“多好的一个黎明！”

“快他妈醒醒吧——绝色的美人在他妈招手呐！”

“快他妈醒醒吧——”

“缩头的儿孙们——”

这歌词让东方笑得不行，他一边狂按车笛，一边飞快地开车，把这首歌送给所有丰收城居民……

醒醒吧儿孙们！

他们的噪音攻击渐渐开始奏效，有几扇临街的窗户被打开，有人好奇地探头向外看。

看了就别想回去。东方“嘀”了两声回馈他。

那人吓了一跳，张嘴骂了句“神经病”。

“快他妈醒醒吧——多好的一个黎明！”

音乐声在丰收城狂轰乱炸。

更多的人从窗户探出头来，对他们和破车高声咒骂。

雨滴把这些人的头脸打湿，脸上亮晶晶一片。像是他们在流眼泪。

他们难以抗衡无情的自然，所以选择龟缩在房子里，即便他们的房子像是碎饼干拼出来的。

“快他妈醒醒吧——多好的一个黎明！”

东方看到前边有个人走出了屋子，看样子要拦在他们车前……也不知道是不是来打他们的。

打就打，雨里小爷也是一霸。

然而那人并没有拦他们的车，而是走到路边，将脸仰向天空。

他们的车擦着他的身体疾驰而去，留下一个潇洒且顽劣的背影，只剩下那首歌，还像砸在地上般铿锵有力。

主干道跑到尽头，马上就要离开丰收城了。

“快他妈醒醒吧……”

歌声慢慢松缓下来。

“怎么还不醒呢……”

这是最后一句。

丰收城住民能不能就此醒来，从此不再雨天过敏，积极生活，东方并不知道。

他只觉得这一顿捣乱、闹腾让他开心，笑得很舒坦。

他转头看祝曲泱，祝曲泱正在往窗外，车窗和车窗上的每一颗雨珠都在反映他的脸，他没有笑，像是在想什么很复杂的事情。

东方不想问原因，按照地图指使继续开车。

“小老板。”

“嗯。”

“这首歌……真好听。”

“嗯。”

“你向我招招手。”

东方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做了，腾出一只手摇了摇。

祝曲泱笑起来，有点腼腆，有点温柔，像初见时一样。

“……”调戏人你摆什么无辜脸。

“快进雨林就让我开，行吗？”祝曲泱说。

“嗯。”东方点点头。

这时，壮汉凑过来，“咱们真的不带向导就进雨林吗？”

“不是有你吗？”祝曲泱说。

壮汉有些羞涩地说，“哎呀，三少爷太看得起来了，我哪能当向导啊。”

“有你做肉盾。”

壮汉的羞涩全部变成了惊恐。

东方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又开了几个小时，眼前出现了一片密林。密得比起绿色，更像是黑色。

“雨林？”东方简短地问。

“嗯，咱俩交替吧。”祝曲泱说。

“好。”东方点头。

然后两人以非常艰难的姿势彼此挤过去交换位置……

真棒，蠢得非常般配。

东方坐回熟悉的副驾驶，伸了个懒腰，这个座位有魔力一样，他顿时困了。

比起什么都没有的焦土，雨林简直像一家进货过度的小超市。

“我有点怀疑，这地方真的能跑车吗？”东方指了指前方。

有参天的树，有人高的野草，有各色狰狞的灌木，有像病毒一样到处疯长的蘑菇……毫无章法地堆在眼前的空间里。

“可以。”祝曲泱说，语气坚定到让人疑惑却不自觉地相信。

“哦。”

“这里磁场紊乱，通讯和追踪都会受影响。”祝曲泱又说。

后座的壮汉动了一下，东方机敏地转头看，壮汉立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着抽搐的脸欣赏风景。

“……”

有问题。

但壮汉的言行，尤其是对待琥珀的那份愣头愣脑的求爱却又没有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心为社上他们车之后，东方检查过，他身上没有窃听设备。

又或许壮汉还是那个壮汉，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他们开车进雨林没多久，就遇上一支徒步探险队，这支探险队走走停停，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祝曲泱停下车，探险队其中一个人就凑到了车窗边，高声问，“你们也是来雨林探险的？”

“来采蘑菇。”祝曲泱说。

探险队员无语了一会儿又问，“我们有个队员腿受伤了，能不能搭你们车走？”

“可以，按租车的价。”

奔走相告，祝少爷会挣钱了！三十斤金属块给十八就卖的祝少爷！

“……都是来探险的，帮帮忙嘛。”探险队员说。

“这里离出口不远，腿受伤了为什么不回去。”东方问。

探险队员叹了口气，“来雨林的人，都是想去无目之湖的，想必你们也听过无目之湖有宝藏的传说。”

还真没听说过。

东方看祝曲泱，祝曲泱耸耸肩，非常豪横地说，“找什么宝藏，我缺钱吗？”

“……你刚刚还要收人车钱。”

“那是我的劳动所得。”

祝曲泱转头对探险队员说，“让你们受伤那位上来吧。”

探险队员面露喜色，立即跑向那群正原地休息的队员们，带过来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孩，两人一同上了车。

这下探险队员才交代，说女孩是自己女朋友。

“别看她瘦，她可是中心城市民署安全队退役的。”探险队员说。

“哦。”就是那个吃干饭混日子什么都管就是不管市民安全的，队。

祝曲泱笑了笑，“就是那个吃干饭的安全队？”

看来这个观点深入人心。

女孩并不生气，她的声音也意外柔声细气的，“对，就是那样，所以我才不干了。”

“你们俩这算是脱离队伍了？”东方转过身，趴在车椅上。

这一对男女此时和壮汉挤在后排座，把社社挤得……两条腿合得严实合缝，不然探险队员就得坐他腿上了。

“我们本来也就是在丰收城临时组队。”女孩回答。

探险队员忙着和壮汉争地盘，倒也是挺自来熟。

“你叫什么名字。”东方又问。

“叫我小葵就行。”女孩说，又用胳膊肘戳了戳探险队员。

“噢噢…我叫陈艇，潜水艇的艇。”探险队员说。

“你们都是中心城人？”东方接着问。

“我不是…”探险队员摇摇头。

不等女孩再说什么，东方已经把身子转回去了，女孩悻悻地闭上嘴。

车轮碾碎了不知道第几颗小蘑菇，雨林真是满地蘑菇，还有各种东方完全没见过的植物，即使已经这个季节，还有果实挂在枝头，尽管色泽形状看起来不是有毒就是有大毒。

祝曲泱忽然把车停了下来，他对东方说，“得上加固链，轮胎也得清理一下。”

东方点头，两人一起下了车。

一下车，雨林那股植物潮湿辛呛的味道直钻鼻子，又湿又冷，东方缩了缩肩膀，几步走到祝曲泱身旁。

“手。”东方说。

祝曲泱伸出他又白又好看的右手。

东方把这只艺术品般的手拉过来，翻出手心，开始在上面写字。

他写得飞快，祝曲泱点点头。

东方“嗯”了一声，两人开始埋头清理轮胎，上加固链。

一切配合默契，心照不宣，东方觉得很开心。他喜欢这种感觉。

即使他刚刚在祝曲泱手心里写下的内容是——

“你拉了一车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