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又是一片黑。
苏北还以为自己又穿回了娘胎，可她还没睁开眼，就听周围一片惊叫：“啊！妖怪啊！妖怪！”
紧接着，便是盆碗坠地的声音，还有人惊惶的脚步声。
她缓缓睁眼，看见阳光正照进窗棂，外面的树叶嫩嫩的，绿绿的。
只是满地狼藉，让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北？”突然一声传来，苏北蓦地转头过去，就见楚悠南依旧戴着银面具，且满目惊疑地看着她。
苏北对他抬起了一只手，这一瞬间，她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喊着妖怪。
她的手干瘪且满是皱纹，还布满了老年斑，不像是十几岁的样子，反倒像是八十老妪……
“楚……楚悠南……”她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老迈。
明明他还是那么年轻，怎么会这样呢？！
楚悠南缓缓上前两步，轻声道：“阿北，真的是你？你醒了？”
他的眼睛依旧灿若星辰，只是苏北从他眼中看到，自己却是是老妪的模样，而且还是满头华发。
就如北诗婧一样，但却不似她容颜不减……
她惶恐的眼神被楚悠南看在眼底，她心中所想被楚悠南一一读去，他快步上前，坐在床边握住了她干枯的手，声音一如往日温柔，“阿北！我在这儿，你别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在这儿！”
苏北想说什么，可她竟然咳了起来，如同八十老妪一般，上气不接下气。
楚悠南一边帮她拍着后背，一边吩咐道：“云柔云汐！把屏风摆上！召太医来！再把刚才伺候的人统统拉出去……”
“不！”苏北赶忙捂住了他的嘴，“不要……不要杀人！”
她从他眸中，看到了杀意。
“可是她们……”楚悠南紧紧攥住了她的手，眼神悲伤至极。
“我现在是个怪物……不能因为我……咳咳……”苏北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悠南轻叹了一声，然后道：“别着急，我不杀她们，不杀……”
他说着，将她拥进了怀中，改口道：“别传太医了！让皇后来一趟！”
外面听着是云柔的声音：“是！王爷！”
苏北忽的回过神来，猛地抬头，“小汤圆！我的小汤圆呢？！”
“她午睡了，我这就让人抱来给你看……”
“别！别吓到她……”苏北垂首，随后道，“云柔，她没死？”
楚悠南凝视着她，“没死，楚悠恒命人处决她的时候，四弟买通了刽子手，将她救下了。”
“那后来怎样了？”
“后来，楚悠恒死了，肖寒将楚悠辰和雅若做成了人彘，四弟他登基做了皇帝。”
“我……是今天才变成这样的吗？”
“是！”楚悠南的唇吻在她皱纹遍布的额头上，声音轻缓，“已经都半年多了，你一直都没醒，今儿突然就……”
他有些哽咽。
人虽然醒了，可看她这个样子，应该是离去不远了……
苏北的眼睛也模糊了，心中暗骂：老天爷到底为什么这么耍她，一会儿穿回去做婴儿，一会儿又变成了老太太……
等一下！
她的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
她出生的时候，也有人叫北诗婧妖怪，她也听到北诗婧的声音变得苍老，但当她满月的时候，再看北诗婧，只是一头银发，面容却是年轻的！
她的所想，楚悠南通通都读到了，他心中不禁狂喜，更握紧了她的手，“阿北！不要担心，这不是永久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苏北垂下了头，他才是二十二岁，她现在这个样子，真不想被他看见。
可楚悠南却紧紧将她拥在了怀中，“阿北，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
“楚悠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苏北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因为你是苏北，因为楚悠南爱重苏北，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跟你一起……”
四周寂静一片，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甜蜜的小泡泡在两人心中翻涌……
“阿北！阿北！”薛锦荣的突然到来，打断了两人的相拥。
苏北赶忙把头埋在了楚悠南怀中，急声道：“你别过来！”
薛锦荣的声音却更焦急了，“我大老远从宫里跑来，你竟然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知不知道我小产了三次，身体都虚死了！”
苏北蓦地转头过去，惊讶道：“你怎么会小产三次呢？”
薛锦荣却忘了回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阿北……你怎么会……怎么……”
楚悠南赶忙解释，“你快来帮她看看，她今天醒来之后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薛锦荣缓步上前，迟疑着探上苏北的脉搏，眼神里的疑惑却渐渐变成了绝望。
这一切苏北看在眼中，她的心却还带着希望，“怎么样？我没有什么大事吧？”
薛锦荣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垂下了头，“没什么，身体挺好的，只是外表而已……”
话还没说完，苏北的手上便多了一滴温热的东西，紧接着一滴跟着一滴，薛锦荣匆忙起身跑了出去。
苏北看着手上她落的泪，心凉了半截，“要不……你去问问？”
“我……好！”楚悠南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她躺在了床上。
他起身，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厅堂中，薛锦荣的哭声几乎压制不住，就算是她咬着帕子，楚悠南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皇后娘娘，她到底……”楚悠南在她身后顿住了脚步。
薛锦荣没有回头，只是好像忍了又忍，许久才开口道：“油……尽……灯……枯……”
楚悠南的心也凉了半截。
变老的，不仅仅是她的外貌，竟然还有她的身体。
他不知薛锦荣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凤瑶阁的，只是当他回过神来，正站在一组毛猴面前。
生离死别是迟早的事，可他好不容易等她醒来，却是这样的消息……
他沉思许久，方才拿起毛猴，转身往凌风阁而去。
房内，苏北已经沉沉睡去。诚然，八十老妪和三岁孩童一样，总是昏昏欲睡。
楚悠南坐在她床榻边，静静看着她，许久许久……
他总觉得，故事不会这样结束……
正如苏北曾经觉得，他不会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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