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只可意会

“怎么办，我真的找不到他了。”

苏可意凭感觉刚点开绿色的接听键就听见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她腾出手将夹在耳朵边上的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备注，原来是习悦。她这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习悦是苏可意的闺蜜也是大学四年的室友，前段时间谈了大半年的男友忽然玩儿起了失踪，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习悦这姑娘有点儿恋爱脑，之后的日常就是满世界找他，然而男友张铭清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五月末的北京正值换季，今天温度有点高，早上推送的新闻还说北京步入了夏天。

苏可意前段时间一直加班，好不容易放了个假才有时间收拾下换季的东西。

此刻她坐在床上一堆衣服中间终于皱起了眉，一双不够秀气的剑眉随着她的动作衬得那张冰山脸又冷了几分。

苏可意没开空调，只是把南边和北边的窗户都打开了，微风拂过，本来也没觉得有多热不可耐，但现在听到习悦这么说，她心底终于浮起一丝燥意。

苏可意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距离习悦第一次说联系不上张铭清有一周的时间了，确实有点儿长。

她之前一直没当回事，因为习悦和他谈恋爱这大半年来找不着人的情况至少有七八次。

习悦是在一家实习公司里认识的张铭清，她上班的第三天，对方就开始追她。

习悦一个还没怎么接触社会的小姑娘哪儿受得了他的糖衣炮弹，在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下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缴械投降，俩人腻歪的像个连体婴。

他们在一起后请苏可意吃了顿饭，地方倒是不错，北京挺有名的一家网红店。就是张铭清的一张脸破坏了店里的好气氛。

贼眉鼠眼，看见苏可意之后就特别殷勤。

苏可意长得好看，虽然眼睛不算特别大，但眼尾上挑，没表情的时候看着有点冷不好接触，但偶尔笑的时候又有着无限的风情，特别抓人。

最重要的是她有着一米七的身高，是行走的衣架子。稍稍打扮就很出挑。

苏可意接触的人多，社会经验也多，她比习悦精多了，还没和张铭清说上几句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油嘴滑舌，油腔滑调，听他说话她鸡皮疙瘩都能起一身，上好的花茶也解不了这股子油腻。

但偏偏习悦就特别吃这一套。苏可意虽然犯膈应，但她觉得也无所谓，张铭清对习悦好就行。

然而狼来了的故事上演了几次后，张铭清在苏可意这儿的可信度彻底降为零。

她不止一次旁敲侧击提示习悦多了解下张铭清的其他事情，然而这姑娘秉承着“爱一个人就要无条件信任他”的狗屁理念，被他的花言巧语哄的是死心塌地。

好在习悦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没被张铭清因无法讨好苏可意而说的“苏可意是故意挑拨离间”洗脑成功。

苏可意顾忌着习悦，没找张铭清理论，但从此他俩的事儿她是耳不听心不烦。

习悦在电话那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像是闸口大开，水流倾泻而出。

苏可意耐着性子听她呜呜咽咽说了半天，最后按了按太阳穴：“报警吧。”

“警察会找到吗，他们......”

苏可意被她的话弄得火大，脾气也上来了：“警察找不到还有谁能找到，之前让你多留点儿心眼你也不听，现在你问我，我有什么办法？”

本来她卧室外面有棵树上停着好几只鸟儿在乘凉，这回被她一吼，哗啦啦地全飞了。

习悦被她冷硬的话吓住，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最后打了个哭嗝。

苏可意有些无奈，语调也软了下来，其实她也觉得这种破事儿还是不要麻烦警察的好。她重新夹着手机，继续将衣服往衣架上挂，也顾不上分门别类：“这样我再陪你找一圈儿，找不着你就当你俩分手了，成不？”

都说劝和不劝分，但这种情况还不劝分，苏可意觉得那就是把闺蜜往火坑里推。

她又安慰了习悦两句，这才挂了电话。

苏可意正要出门找习悦，忽然瞥见了一条简约风的小黑裙。

她赶紧从箱底抖出这条裙子，换上后还从兜里摸出一张卡。

是一家叫“醉梦”的会所的VIP年卡。

苏可意想起来了，去年她手上有个客户很满意她做的工作，为了感谢她就送了这张卡。

醉梦也确实挺有名，她不止一次听过其他客户谈论这家会所。

苏可意平时忙工作，娱乐时间少之又少，这张卡给她纯属浪费，她看了一眼时间，还剩最后三个月。

不用白不用，她一边穿鞋一边给习悦发消息让她去醉梦。

这种会所一般都是会员制，苏可意这张卡还没有激活。

醉梦开在二环一条胡同里。

其实并不是很好找，苏可意跟着导航七拐八拐半天才找到地方。

门脸挺小的，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看起来极为古朴。但一推开门她就愣住了。

这里简直像是把苏州园林搬了进来，前院面积不大，但空间利用地极好，假山与植被错落有致，还有一池锦鲤。

穿过前院往里走，打开大门更是别有洞天。

她想象中的会所是现代化的那种高级感，但实际上醉梦内部和外面很统一，都是中式风格。

苏可意从来不知道小胡同里居然还有这种地方，整个人有片刻怔愣。

这里面有很多木制家具，幽暗的木头香飘在空气中，空调打得很足，一进去外面的热浪瞬间被隔绝。

见她进来，颜值颇高的服务员领她去登记，而后将她安排到包厢。

苏可意在包厢坐了两分钟，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些商人都喜欢来这种地方，逼格高私密性好，再点个安神的熏香，生意一谈就成了。

习悦十分钟后来了，她这段时间因为张铭清的事儿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本来人就长得瘦瘦小小，此刻素面朝天，扎着一个丸子头，套了一件宽大的T恤裙，简直像个饱受高考折磨的高三生。

苏可意看见她这副样子，怒火也没了，给她倒了杯水后就直奔主题。

习悦眼圈红着，说了张铭清最后一次联系她的时间，又翻了一圈通讯录把她能联系到的张铭清的朋友都标了出来。

苏可意认真看着，然后指出他俩的同事：“你们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爱，所以这个人是唯一一个知道你俩谈恋爱的吗？”

习悦解释：“对，张铭清很看重这份工作，也告诉我不要告诉任何一个公司里的人，这个人跟他既是老乡又是室友，所以才知道的。”

“那你问刘辉的时候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可能是休年假回家了，他家那边信号不好，现在又正是农忙的时候，让我不用太着急。但这都一周时间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他我能不着急吗？”

习悦说到这里又激动起来，大滴的眼泪砸了下来。

苏可意真的要被气笑了，赶紧抽了几张纸巾给她：“他们老家在哪儿，现在全中国哪没有信号啊？怎么着他是去外太空了吗，神十二都有信号他没有，他比航天员走得还远？”

习悦一愣，这些问题她都不能准确回答出来。苏可意毒舌的时候她基本只有听着的份儿。

苏可意摇摇头，然后拿过她的手机，笃定道：“这人肯定知道他去哪了，我帮你问出来。”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通，那边传来一声嘟囔，看来刘辉还没从梦中清醒。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他还在睡觉。

“张铭清在哪儿？”

对方没立刻回答，应该是看了一眼备注，才怒气冲冲地喊：“你谁啊你？”

“你管我是谁，帮张铭清骗人好玩吗？我劝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要不然我现在就报警。”

“我艹，你他妈吓唬我？”

苏可意听他声音终于清醒了，继续道：“如果你能联系到张铭清就告诉他以后不要再联系习悦了，他们分手了；如果联系不到，最好说一下你最后联系他的时间，要是他真死哪了，你在法律上也要担责的。”

她的声音很冷且很平静，不含一丝感情。再加上其中的连蒙带骗，隔着话筒也能传递出震慑的感觉。

就在她做着最坏的打算，刘辉嘴硬什么也不说的时候，对方忽然来了一句：“等会儿，不是我不告诉你们他在哪儿，是我确实不知道。他还欠我钱呢。”

苏可意下意识看了习悦一眼，后者表情有些复杂，但却没有过多惊讶，只是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苏可意感觉有点儿不妙，她问：“他欠你多少钱？”

“三万。”

“那你最后联系他是哪天，他在哪儿？”

“五天前，他说自己好像在一个什么会所找人，找着后就能还我，那会所名字挺特的，叫什么，醉梦？”

这么巧？

苏可意定了定神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他联系你了，麻烦你告诉习悦一声。”

挂了电话后，苏可意没说话，而是悠哉悠哉地喝了杯水。

习悦坐在她对面一声不吭。

她不说话，苏可意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耗着。

但很显然，一般人的忍耐力都没有苏可意这么好。习悦终于受不了这种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的安静气氛。

“苏苏对不起，我有事情没告诉你。”

苏可意没什么表情道：“你别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人又不是我。”

习悦垂下头，小声说：“张铭清借了……高利贷。”

果然，怪不得习悦这次会这么着急找他，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苏可意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习悦知道她是真生气了。

“你是不是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他跟我说是要贷款买车，我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习悦说到这里哭了起来，看起来是真的特别委屈，“他说自己在北京打拼了好几年都没有车，出去跑业务的时候很容易遭人白眼。我就帮他借了贷款。”

苏可意知道习悦心眼死，别人对她一点点好，她就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给对方，她对朋友是，对恋人更是。

“你帮他贷了多少？”

习悦声音更低了：“二十万。”

苏可意这才觉得是真的出事了，张铭清借钱肯定不是为了买车，搞不好是去赌了。

她压下骂习悦的心思，起身往外走。

习悦紧张起来，攥着裙角：“苏苏你去哪儿？”

“刘辉不是说他来过醉梦吗，看看能不能查一下他是来找谁。”

习悦赶紧跟上苏可意的脚步，两人来了前台，苏可意问了一下后，服务员很是为难：“不好意思，苏小姐，这个涉及到对方的隐私，我们没有这个权限。”

“那我可以去找你们负责人吗？”

“他今天没来。”

苏可意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她还是想问一下：“或者您能给我一个他的联系方式吗，这件事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这个服务生年龄偏小，看起来处理这种突发事件的经验不足，旁边一名年龄稍大的过来打圆场：“这样您在这儿先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我们老板。”

没过几分钟，那名服务员就回来了，直接让技术人员调出了当天监控和登记表不说，而且态度又恭敬许多：“不知道您是我们老板的客人，刚才抱歉了，现在您可以随意查看。”

苏可意简直比习悦还蒙，后知后觉问了一句：“请问你们老板是谁？”

“陈醉。”

哦，原来是他。

苏可意只是挑了一下眉，怪不得这会所叫这名。

服务员看见她的反应笑了一下：“不过今天在的是我们的另一位老板颜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