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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木石逃了

正淇卷着圣旨,端着酒罐,下了天牢。

历史上都没有皇子私自下天牢来找人的先例,狱守们本要阻拦,但这下来的是正国有名的混世魔王,又征战沙场无数,手头人命众多,谁敢拦他?

所以狱守们都只是颤颤巍巍看他下来,任其如出入无人之境,在后面远远跟着。

眼看正淇一间一间牢栏看过去,最后看到了什么人,停在一间牢房前,不再前进。

他伸手去拽了拽那门栏,没拽动,刚有转头的动静,狱守们就四散逃开了。

他们生怕这二皇子叫他们开门,要掉脑袋的事,谁敢做?

正淇见狱守们逃了,也不为难,醉醺醺往门口一坐,又灌了口酒。

酒气飘进牢中,坐在稻草席上的女子抱着膝盖,沉默地看向门外的人……

她是木石。

隔着几道铁栏杆,他们彼此相望。

木石受了刑。

她一身囚衣破损,露出其下被鞭打得斑驳的伤痕。她头发也很凌乱,看起来很憔悴。

但她的表情,依旧如木如石,对自己的遭遇无所谓,对眼前人的视线不动摇。

正淇放下酒罐,朝栏内伸长了手臂,似乎想触碰她。

木石见状,些许错愕,但还是往前靠近了些,默许了。

他的手有些粗糙,抚上她的脸侧时,刮到几处刚结痂的伤口。

会疼,但木石没有躲。

正淇看起来也不似以往矍铄,分外狼狈,他低声问:“是你做的吗?”

木石按住他那只手,脸往他手心贴了贴,像是眷恋那温度,却并没有回答。

“木石……只要你说不是,吾就信。”

“……”

正淇醉眼朦胧,像是酒气上头,眼底一片红,“你做这些事,可否考虑过吾的感受?”

“……”

“那是我的父皇……是我的,是我的父皇啊!”

木石睫毛颤了颤,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

正淇收回手,把那道圣旨展开给她看,“当今圣上要支开吾,准备对你们下手,怕我从中作梗。”

“殿下不必……”

“吾能带走你么?”

木石一惊。

许是没料想过会从堂堂将军口中听到这般言论,她有些动摇,但咽了咽口水,还是垂眼收敛情绪,“殿下赤忱,不要再插手这些腌臢琐事之中了。”

“吾何其干净?”正淇苦笑,伸出一双手,“是吾带兵灭了你的国。”

木石隐忍,但此时却可被人清晰看见那挣扎的神情,“可不干净的人,做了不干净的事,也不会有愧。”

“那你有愧么?”

木石又坚定起来,“我无愧。”

正淇思绪万千,找不到出路,像个溺水的人,随便抓了根草就殊死靠上去。

他用寅语磕磕绊绊对她说:“你、跟我、走吧。我、带你、走。”

木石攥紧了拳头,又不动声色松开。

她摇头。

“为什么?”

“要么带走所有巫女,要么我们都死在这里。”

“你会死在这里么?”

“殿下所言何意?”

“国师,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木石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但一喘气的功夫,又伪装如旧。

“小巫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小巫……

只有她需要强调自己的身份时,才会刻意叫自己小巫。

“好。”正淇站起来,端着酒,“你不认,吾就当你不是。”

他仰头灌着酒,踉跄着离开了天牢。

敌国皇子,亡国国师。

这身份太悬殊,太不相配。

正淇仍光天化日下做着美梦。

若她只是个小巫女,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希望的。

还是有的。

是有的吧?

可是,不过是雾水情缘,何至于肝肠寸断?

养兵数日后,正淇还是带队离开了皇城,出征前往战场。

木石确实是巫女。她定然是在他身上种了蛊。

否则为何只要在她身边,他的脑子就如此不清醒?

远离皇城,行军路上,正淇逐渐找回了自己。

他依旧是那个在战场上举世无双的大将军,是正国的盖世英雄,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是先帝的良子,当朝皇帝的兄弟。

他挥动长-枪,带着孤注一掷的义勇,冲进了那固安的乱兵之中。

抛头颅,洒热血。

唯战场上炙热的厮杀气氛,能让他一往无前、毫无顾忌,抛却身后事,忘掉心中愁。

正淇偏执地想,他好像爱上这种杀戮的感觉了。

只有灭绝人性,他才不会犹豫和痛苦。

毫无顾忌的正淇如有神助,那本就是来寻衅的固安军队支撑不住,很快撤了兵。

下了战场,正淇头脑昏沉,没有急着撤兵,而是在附近的荒漠驻扎,让士兵就地庆贺。

他在一片欢声笑语的喧闹中,独自坐在大漠枯梢旁,对月独酌。

战场上他杀伐果断,可战场下,他又开始优柔寡断。

他不敢书信回京,问木石的近况。

可他又卑贱地希望木石早已被新帝处死。

这样他就不是叛国贼,也不做负心汉。

想到这,他抬手将酒罐对准不远处埋在沙间的一块石头,狠狠摔碎。

大漠凉风席卷一地沙尘,薄薄地盖了他一身。

正淇仰面朝天倒在沙上。

情爱害人!

情爱害人……

他跌跌撞撞返回帐中,却见副将匆匆来报。

正淇眉头一皱,“是固安那伙人有诈?吾就觉得不妥,那兵力不足,撤退得又早,就像是……”

副将还没说话,正淇就已如梦初醒。

调虎离山。

太子使了招调虎离山……

固安亦是!

将他正淇引离皇城,不知是何人计谋,竟能环环相扣,算计至此!

“皇城如何了!”正淇忙问。

副将攥着一封书信,几次张嘴,都战栗到无法出声。

正淇干脆夺下那封信,定睛一看——

新帝已殁,皇城被困。

新帝……

已殁?

那张纸被指节碾得粉碎,等正淇反应过来时,已是一地纸屑。

副将跪在帐中,帐外收到消息的众将士皆仰天恸哭。

天妒我大正!

天妒英帝!

正淇目眦尽裂,手撑着帐中木桌,几乎要硬生生把那桌沿掰下来。

他一开口,还未说话,先露出一口沾血的牙。

竟是他咬牙过度,将牙根压迫到硬是出了血。

“你留在此地驻守,防着那群小人。”正淇披甲,“吾带兵回朝,驻京的士兵一定会守住王城。”

“属下遵命!”副将跪别将军。

正淇连夜带兵杀回王城。

这固安蓄谋已久,从接济寅国难民之时,就暴露了自己的野心。

此时,趁正淇不在,固安军一路突袭,直到兵临城下,将皇宫围在自己的刀下。

皇城之内的将士们殊死抵抗,可这固安竟在水土之中都做了手脚,导致王军节节溃败,距离城破,仅一门之隔。

直到。

远方铁蹄阵阵,是正淇带人冲回来了!

固安军已消耗多日,正淇一师也长途跋涉,没有哪方还是精将良兵,都只如困兽相斗。

不同的是,王军若退了,正国就没了。

王军哪怕是死,也不能让这片土地,改姓他人!

就是这口气吊着王军,固安僵持不住,最终还是引兵撤退了。

连战数夜未合眼的正淇,看见固安撤军,直接晕厥,从马背翻下去。

王城守住了。都城守住了。

他们的国,收住了。

固安这一举,直接捅破了两国之间薄如蝉翼的僵局。

前殿内。

暂代理政的正淇眼看着满堂跪拜的百官,摆摆手,还是拒绝了登基的请命。

换做以前,他可能不会有所忌惮。这王位他不坐,换个人坐,说不定还不如他。

但如今,他没有这样的自信了。

“三皇子虽年幼,但也正因如此,假以时日,可以教化成一位明君。”正淇推诿道。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主!当下的困境,要如何能解啊!”丞相见他拒绝,心急如焚。

正淇此时早没了那少年的意气风发,沧桑犹如老叟,“吾暂时居摄,待幼帝可以即位,吾便让权。”

“殿下!”

“不说这个了。”正淇揉着太阳穴,疲惫不堪,“吾皇兄的死因,查明了吗?”

那丞相鞠躬,“回殿下。寅国国师串通固安,里应外合,蛊杀陛下后越狱逃亡。”

正淇虽有心理准备,可猜想被证实,他还是花了些许时间,才消化这个事实。

国师,又是这诡计多端的国师。

而木石,不管她是不是国师,都与这血海深仇脱不了关系。

正国危机至此,全怪他正淇放任自流、数念叠加、引狼入室。

既是如此,他又怎配称帝为王?

莫不是要成为史书上人人唾弃的丧国君!

“奸人抓到了么?”正淇嗓音低哑。

“尚未。”丞相惶恐弯下腰去,“但臣已布局全国,在通缉奸人了!”

“干得不错。”正淇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影。

可此时,想着这婀娜的身姿,他心头再无旖旎。

爱意,曾经浓重多么令人昏沉,如今就疼痛到令人多么清醒。

他失了父,失了兄,又险些成为丢了国的千古罪人。

正淇开口:“传令下去,不计一切代价,把寅国国师给吾翻出来!”

丞相谨慎地问:“需要到什么程度?”

“只要还剩一张嘴,能回答问题就行。”

“那其余人等?”

正淇的眼中已无光泽,他手指蜷了蜷,又松开,最后像叹了一声:

“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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