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家访与卖身

人潮来往，霓虹闪烁的陌生街头，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

一丝不苟的教师制服。

粉色的及腰长发。

还有神色清冷的完美侧颜，正是软猫老师。

“老师？”

浅川直树脚步停顿，开口喊道。

“嗯？”

正在低头看手机的桐须真冬闻言望来，看见浅川直树后，俏脸上闪过一抹惊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在唯花家玩。”浅川直树随口解释一句，走到小真冬身边，“老师下班不回家，来这里做什么？”

桐须真冬的回答简单明了：

“家访。”

浅川直树：“……”

日本中学确实有家访制度，不过你这种冷面无情的女老师跑去家访，真的好嘛！这种事情应该交给更有亲和力的老师吧！

“一起去。”浅川直树干脆道，“老师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桐须真冬没好气嗔过来，“只是家访，又不会遇到危险。”

“老师手机快要没电了吧？”浅川直树看向小真冬手中的手机，“老师人生地不熟，认路能力又很差，万一走丢怎么办。”

“手机没电还可以问路。”桐须真冬右手环抱在胸前，“又不是小学生，怎么可能走丢。”

“问路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吧，还不如问我。”

“我还可以打车回去。”

“老师，勤俭节约是美德，请不要奢侈浪费。”

打车自然不可能打车，作为世界上出租车收费最贵的国家，没有之一，敢在日本坐出租车的人，不是土豪，就是真有急事。

桐须真冬抬手将被风吹气的发丝别到耳后，抿住粉唇低声道：

“你等会儿在外面等我。”

老师去学生家家访，当然没有带学生一起去的道理。

“收到。”浅川直树答应下来，“老师家访的对象是谁？”

“你不认识。”桐须真冬摇摇头，“是三年级的藤原同学，平时学习成绩很好，这两天忽然没有来上课，我发消息问她，说是已经决定辍学打工……”

说到这里，桐须真冬两道纤细黛眉明显蹙了起来：“马上就要参加全国统考了，居然在这种时候放弃学业，辍学打工，必须要劝她回去继续学习。”

虽然总被人背后吐槽‘不笑的冰美人’，但在照顾学生的责任心上，桐须真冬其实首屈一指。

浅川直树沉吟道：

“先去问清楚情况再说。”

人生中三件决定命运的大事，高考，工作，还有婚姻，距离全国统考还剩下不到一个月，在这种时候选择辍学，显然是到了无法继续学业的地步，只是劝说，估计很难起到作用。

片刻之后。

两人走到住宅区。

“入学信息上登记的地址就是这里了。”桐须真冬抿着粉唇，向四周张望，“也不知道人在不在家。”

“老师过来之前，没有先约好时间？”浅川直树转头看向软猫老师。

“……”

桐须真冬心虚别过脸。

“等等。”浅川直树越看越不对劲，忍不住道，“老师该不会是一个人偷偷摸摸跑过来的吧？”

“昨天打电话给藤原同学，说是要过来家访，结果被她拒绝了，让我不要管她。”桐须真冬轻轻吸口气，眼神坚定，神色认真，“身为老师，就这样不闻不问，我做不到。”

“到了。”浅川直树停下脚步，向前面的一栋老宅指去，“是不是那里？”

“地址就是那里。”桐须真冬眼睛一亮，加快脚步，“我们过去吧。”

远远望去，屋子的窗户中有点点昏黄的灯光倾泻出来。

“房子里面有人。”桐须真冬不由松了口气，“看来没有白跑一趟。”

“要是白跑一趟呢？”

“那就明天再来。”

“……”

走到门口，桐须真冬向浅川望来，低声道：“我进去家访了，你到外面等我。”

“嗯。”

浅川直树点点头，正要到路边等候，忽然看见一辆车缓缓停靠在马路对面，紧接着下来两个中年男人，目光一凝，迅速握住小真冬的右手。

“怎么了？”

桐须真冬一怔，不解望过来。

“那两个黑衣人好像也要去藤原学姐家。”浅川直树眼神示意。

顺着浅川的目光望去，桐须真冬也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两个西装男，目标正是藤原家。

两人直接走到藤原家门口，按下门铃，然后在门口默默等待起来。

“他们是什么人？”桐须真冬顿时蹙起柳眉。

那两名西装男的手腕上，分明纹有刺青——在日本纹刺青的人，百分百都是极道成员，正经人纹刺青根本没法在社会上立足。

浅川直树轻轻捏着小真冬的手指：“等一下就知道了。”

没多会儿，一名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的少女将门打开，看见站在门口的西装男，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又苍白几分。

“是藤原同学。”桐须真冬低声道。

两个西装男没有进屋，站在门口向少女说了几句话，可以见到少女的眼神顿时晦暗下来，仿佛失去精气神一般，默默将门锁好，然后跟在两个西装男身后，向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

“不能再等了。”桐须真冬俏脸一凝，表情严肃道，“我们过去。”

“等一下。”

穿过马路后，桐须真冬直接开口喊道。

听到喊声的三人纷纷停下，少女藤原转头望来，看见小真冬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错愕，紧张，与羞愧等等表情。

“桐、桐须老师……你怎么会在……”

桐须真冬迅速走上前，直接抓住藤原的手腕，将少女拉到自己背后，神色凛然：“请问你们是谁，要带藤原同学去哪里？”

浅川直树不紧不慢走了过来，站在软猫老师身边，现在不需要他说话。

两名西装男对视一眼，知道桐须真冬是老师后，态度相当客气：“我们是金融公司的员工……”

浅川直树一听就明白了，看两人身上的纹身，就知道不是正经的金融公司。

既然如此，真相只剩下一个……这两个西装男，是借贷公司的收债人。

日本自古以来就有所谓的‘借金文化’，比如在江户时期，就有一句俗语，大意是江户人不留隔夜钱，当时武士文化盛行，认为男子汉大丈夫，拘泥于金钱太小气了，真男儿就应该‘今朝有酒今朝醉’，没钱怎么办？

借呗。

借了还不上怎么办？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要不然就得足够无赖。

比如当年坂本龙马勤王的时候，就曾找田中良助借过钱，结果坂本龙马是个老赖，拖到田中去世都不肯还钱，借条至今还存放在田中家的故居。

少女藤原不是坂本龙马，显然没有老赖的能力。

贷款逾期无法偿还怎么办？

显然只能用女孩子最珍贵的东西抵债了。

当然了，两个西装男没有说那么直白，只说请藤原过去工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会是正儿八经的工作。

桐须真冬脸色微微一变，实在没想到藤原没来上课的原因，居然会和借贷有关，望了眼低头看着脚尖，沉默不语的少女，深吸口气道：

“藤原同学欠你们多少钱？”

“桐须老师，请、请不要管我。”听到这句话，少女藤原顿时激动起来，想要挣脱小真冬的右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负责……还请不要管我。”

浅川直树默默望过去，这个少女说话的时候，身体分明在瑟瑟发抖，显然只是不想拖累人。

“我相信藤原同学。”桐须真冬转头望去，认真道，“所以等下再跟我解释，现在交给老师来处理。”

两名西装男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

“藤原家的借款加上逾期利息，目前一共是四百九十五万日元。”

“这么多？”桐须真冬睁大眼睛。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怎么可能借这么多钱？

“是这样。”另一名西装男解释道，“其中主要是藤原小姐哥哥借的款。”

这个西装男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少女，开始叙述事情的前因后果。

少女藤原有一个哥哥，叫做藤原凉介，在读大学生，上大学以后，交往了一个女朋友，花销顿时变大，性格又很爱慕虚荣，于是走上借贷的不归路。

但凡是学生贷，瞄准的真正目标都不是学生，而是背后的几个家庭。

一旦到了无法偿还的地步，大多数学生都会本能告诉家人。

藤原家一共有三口人，父亲早年去世，母亲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之前的借款还不上，藤原凉介回到家跪地痛哭忏悔，藤原太太又气又急，最后拿出全部积蓄，甚至借了亲戚朋友的钱，才将借款偿还上。

可惜俗话说得好，赌狗死不足惜。

一段时间过后，藤原凉介故态复萌，忍不住又开始借贷消费，借东家补西家，最后越来越多，到了实在无法隐瞒的地步，也知道家中没有能力再帮他还钱了，于是选择……连夜跑路。

借贷公司的收债人再次找上门来，藤原太太身体本来就不好，知道真相后，气得心脏病直接发作，晕倒在地。

“……藤原小姐只能向我们借贷，用于支付藤原太太的医疗费，现在两笔借贷都已经逾期，按照借款时的约定，藤原小姐需要通过工作偿还债务。”

西装男说着看了眼少女藤原，目光稍微有些同情。

不过同情归同情，生意是生意，这是两码事，还不上钱就卖身，开门做的是生意，而不是慈善机构。

桐须真冬深深吸口气，目光很快坚定下来：“我是藤原同学的老师，这件事我来处理……我身上暂时没有那么多钱，希望你们明天再过来。”

浅川直树看向软猫老师，没有说话。

不管老师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选择支持。

“老师……”少女藤原身体轻轻一颤，忍不住抬头望来，刚刚能够忍住没哭，眼泪现在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滚落下来，“我不值得您做这种事情。”

当然不值得了，换成其他人，才不会管你怎么样啊！

不过对桐须真冬来说，就很值得。

如果现在放开手，自己身后的少女便会彻底坠入深渊。

两名西装男对视一眼，然后道：“那我们明天再过来。”

另一名西装男提醒道：“您如果想要帮忙偿还，请尽快偿还完，不然每过一天，偿还金额都会变多。”

至于少女藤原会不会跑掉……母亲还在医院呢，完全不用担心。

“……”

两名收债人坐上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藤原同学。”桐须真冬轻吐口气，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女，声音难得温柔，“你辛苦了。”

母亲重病住院，哥哥跑路，还留下让人绝望的债务……当然不可能留在学校继续上学。

少女藤原张了张嘴，眼泪掉的更多了，双手胡乱擦着脸颊：“老、老师完全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还钱……”

“这句话就不要再说了。”桐须真冬正色道，“交给老师吧。”

钱虽然很多，但就这样放手不管，桐须真冬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浅川直树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肚子饿了，要不然先去吃点东西，吃完再哭？”

“……”

桐须真冬咬住下嘴唇，忍不住嗔了过来：“你不要说话。”

少女藤原泪眼朦胧望过来，总算是止住眼泪：“老师，你们去吃饭吧，我、我去医院照顾妈妈。”

桐须真冬点点头：“明天来学校上课，下午放学来图书馆找我。”

少女使劲咬住下嘴唇：“我知道了。”

目送藤原学姐离开，浅川直树看向小真冬：“老师身上钱不够吧？”

“……你怎么知道？”

简单算一下就知道了，别看你在学校各种忙，除了带班，还要当校长助理，但工资就那么点，在日本老师的收入和工作年龄挂钩，事情做多做少没有关系，新老师一个月的收入也就二十多万日元，去掉每个月杂七杂八的花销，最多能存十万。

所以不管怎么说，软猫老师身上肯定没有五百万日元的存款。

“不管是向同事借，还是向朋友借，都会给别人添麻烦。”浅川直树拿出信用卡，“所以还是用我的吧，只要老师答应我一件事情。”

桐须真冬双手抱在胸前：“……趁人之危！”

刚才的极道成员才算是趁人之危，和他们一比，自己分明就是慈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