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第 35 章

氤氲的水汽伴着略带苦涩的药香从三折锦绣山水屏风后弥散而出，一个少女站在屏风外汇报着此次北行的伤亡情况，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的她的面容同小狗子有几分相似。

“金吾卫三十二人全部阵亡，嵇大人失踪，司琴、知书、钰棋轻伤，其余暗桩未有损伤。”

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绵软听得易书颇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司琴、知书、钰棋因受了轻伤被易书打发去休息，只有当时跟着女主的墨画毫发未伤，此刻正候在屏风内等着给易书更衣。

易书闻了闻身上的味道，那股透着血气的信香终于从身上退了去，受落印的影响在未与落印的坤性结契前乾性会变得极具攻击性，哪怕冷静理智如祁原都逃不脱落印的影响，端方规矩的太子殿下竟会对坤性施暴，说出去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既然祁原斩不断，就由他来斩。

手腕上的红色已经变成了淡淡的淤青，易书淡淡一哂，他懒懒地搭着眼，张开手让墨画替他披上里衣。

易书从屏风后转出，候在屏风前的少女立刻垂下了双眼，只能看到随着易书步伐晃动的白色衣摆。

“查出来是谁干的吗？既然敢对我动手，想必是已经拿足了棺材本。”

金吾卫不是自己的手下死了多少易书都不会心疼，几个侍女均得了易书吩咐保命优先，在被袭击的瞬间就先脱了身。

“司琴姐姐说看武功路数像是一言堂的杀手，不过还要等验尸后才能确认。”少女双手捧高，将这几日堆积的公文递到易书面前。

易书随手接过一份份翻看，储长盛的行迹出现于山曲城附近，储听云大破盐税案不日回京，宋纳近日又给寻贵妃供了一个面首，慈冰四杰之一的应嘉石入京被宸帝招入宫中，蔡国公于城外绿柳庄密会胡太傅商议废除《兴明律》，熊虹于遂丰山一带强征民夫，南商携重礼拜访七皇子祁焕……

林林总总，将易书离京后的风云变幻尽书于策中。

他不过小半月不在京中这帮蠹虫便蠢蠢欲动，易书四指掩在唇前打了个哈欠又问：“父亲如何？”

“阁老近日身体康健，就是担心公子安危。”

“孩儿不孝累得父亲担心了。”此次他兵行险着，巡按卫队遇刺的消息相信不日便会传回京中，父亲少不得得担心上几日。

易书将手中的书册转手递回给少女，“烧了。”

墨画替易书套上琥珀色的罗衣，衣袖直挂到易书中掌。他们的行李都还在同福客栈中，这一套衣衫是去制衣店新买的，到底有些不合易书的尺寸。

她蹲下身替易书整理好衣摆方才柔声禀告：“五大人已经在雅间等候。”

五翰学是跟随易渊多年的老人，忠心不二，这才把他放到昌州府这样的扼要之地。

“那你就同我去见见五叔。”

小狗子正在院中练拳，听房门有响动，换头看去却是易书朝他招了招手，他顿时如被主人招手的小狗似的小步跑到易书面前眼睛闪亮。

“此次演得不错，可有什么想要的？”

小狗子也是颇为不客气，“想要一匹黑色的千里马！”

跟在易书身后的少女怒视了自家弟弟一眼，往日在家里皮也就算了，在大人面前还敢如此放肆。

易书哈哈大笑，摸了摸小狗子的脑袋，“要给你千里马也可以，只是这千里马可是将军才能骑得的，你可千万不要堕了千里马的威名。”

“诺！”小狗子两手在胸前飒然一抱，还真有那么一两分小将军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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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院中人来人往，今日是名角桐涵在梨院中登台献唱，昌州府内十里八县喜欢听戏的豪商绅士都聚在这梨香院中。

雅间桌椅用着上好的红酸枝，桌上盖着深红色的锦帔，凳上摆着靠枕，袅袅青烟自白铜香炉中逸散而出，若看得累了床边还有矮榻可供休憩。

这屋内摆设无一不是精细妥帖，让人能舒舒服服地将长戏看完。

台上几个武生正在热场，做打精彩连贯博得满堂彩，五翰学却无心欣赏。

雅间内的后墙被人打开一道暗缝，易书从墙后钻出。

五翰学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了易书的手腕急声道：“你可担心死五叔了！”

今日有人来府衙报案说是巡按大人的车队在城外同福客栈遇袭，惊得他将茶盏都摔了。

五翰学是易渊在江南时的旧属，小时候还曾抱过易书，同易家关系亲厚非一般官员可比。

“五叔。”易书笑着应他，“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吃了大亏！”五翰学没好气的瞧了易书一眼，“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的治下敢对你出手。”

两人一道在桌边坐下，易书取了紫砂壶替五翰学斟了七分满。

“今日来衙门报案的那几人我都已经扣下，卫队遇刺一事秘而不发，他们不知你生死必定慌乱。”

“不，五叔，你要查而且是大张旗鼓地查，让所有人知道我的车架在昌州府遇刺下落不明，我倒要看看北疆这潭浑水里藏的到底是鱼是虾。”

北疆边关一带势力错综复杂，川连省下辖九府五十六县，宇周府、昌州府、新山府三处由边关直通京都的要府都为易家掌控，其余六府为宋纳、世家、源清党三家势力瓜分。

想刺杀的他的可能是其中的任何一家，储听云因得圣宠脱离了宋纳掌控，世家同祁原亦不是同一条心，源清党虽自诩清流做起事来却和这两个字无一点沾边。

这些人平日为了对付易家看起来铁板一块，只不过他离了京就各种起了各种心思，这倒是一个分化他们的时机。

“知府大人？”门外传来叩门声伴随着小声地询问，“燕家班主燕来携桐涵上门谢知府大人赏光。”

桐涵是燕谷戏班的台柱，此次到昌州府开嗓，知晓知府赏光自然要亲自请安以表尊敬，做戏班的最要的就是人情脸面。

易书笑了声浅饮了口暖茶，“这是有人在打探五叔屋中有没有人呢。”

“进来。”五翰学收了易书面前的随和，换回知府做派威然端坐。

门外人得五翰学首肯推门进来，梨园管事领着两人进来，正是燕谷戏班班主燕来和台柱桐涵。

燕来一身棕绿布衣，跟在他身后的桐涵则是一身碧蓝褶衣，脸上已上了妆，还未着头面，想是在后台得知知府驾临被催着前来拜见。

“小人燕谷戏班班主燕来叩见大人。”

“小人燕谷戏班青衣桐涵叩见大人。”

燕来一跨入房门便快步上前恭恭敬敬跪在地毯上叩了四叩，桐涵也是盈盈拜首，两人不愧是戏班出生，这斯文丧尽的拜首礼他们二人行起来竟颇有些风流的味道。

五翰学点了点头算是答礼，燕来和桐涵这才起来但仍是躬着身不敢直视五翰学。

“小人听说大人驾临，特来请大人点戏。”说罢双手捧了戏单献到五翰学面前。

今日要唱什么戏戏单里早就定下了，但是这种名戏班为了人情往来，往往会空出第二场请人点戏。

易书手中握着茶盏细细打量这低眉顺眼的名角，桐涵骨架较一般男子纤细，眉目秀美又隐隐带着一股英气，身段漂亮，又长得一副黄鹂般的好嗓子，难怪能在宸国打出名气。

五翰学又将戏单递与易书，“看看可有你想点的？”

易书翻着戏单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他不爱看戏，偶尔看戏也是陪着易渊应酬，“可会唱玄武门？”

玄武门讲的是李氏皇族兄弟相残的故事，写曲剧的人一般都会避开历代皇家阴私，要唱也是唱些皇家的风流韵事，玄武门一曲虽有戏本流传于世，却无人敢演，更何况如今天家兄弟不和，对这种皇家骨肉相残的戏码更是忌讳。

“这？”燕来犹疑地抬眼望了望五翰学，五翰学掌的是重县各方虎视眈眈更应该谨言慎行，若今日演了玄武门这折戏，说不定明日就会有弹劾的折子被送进京。

五翰学不耐地挥了挥手赶人出去，“若会唱就下去安排。”

“小人这便下去安排。”燕来接下戏单，躬身倒退着出了雅间。

三人走后不久，楼下的鼓板三弦便响了起来，略带忧愁的昆腔勾的人愁绪四起，正是一曲《女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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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让开！让开！”带刀的捕快驱散众人将盖着官印的白纸贴在城门旁的告示栏中。

在城门口等着出城的百姓三三两两聚拢起来。

有不识字的瞧着那白纸上的字如同天书，问身旁秀才模样打扮的人道：“这告示上写的什么？”

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的儒生，嘿然一笑卖弄道：“这上面写的是海捕令，持昌州府知府令，熙和三年壬辰，钦差卫队于大苍山中同福客栈遇害，各公衙里长百姓见可疑人等当急报府衙，报告去向者赏银十两，捕获者赏银千两，若相与包庇视同共犯，连坐之罪不可不参，国法成义难容作奸。”

那儒生愈念到后面脸色愈白声音愈小，这些镇日里耕作的农夫不知道这道海捕文书的代表着什么，他却明白这可是天塌一般的大事。

钦差卫队护卫的就是朝内第一权臣易渊的独子易书，钦差卫队遇害，那这易书是生是死？

千两赏银想是死了？

若是死了，那朝局必然震荡，但这却也是个机会，若能让他找到谋害易书的凶手，岂不是一步登天、平步青云？

想到此那书生逆着人流往外挤，连衣衫被人勾破了都毫不在意，只想快些回家同家里兄弟商量商量城里近来可有生人，好拿下这千两赏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