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七十五张符

许柏亦还没听出孟眠的弦外之音，只见自己脚下围起一个泛着黑色气息的圈，将他困在其中。

而孟眠掌心之中运起灵气，另一只手拿着符纸在透着淡蓝色的灵气之上挥了挥，伴随着她此番动作而来的是更加灼热的光亮穿透那些黑色气息，直直地照射他的眼睛。

与此同时，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远处雷声滚滚，像是压抑着脾性的猛兽在低吼，一道惊人的闪电划破夜色，照亮了他惊恐的神色。

“难道你……你是……”

直到那低沉的雷声在耳边炸开时，许柏亦才像是被打开了开关，明白了自己有多无知。

就连刚刚孟眠在他身边走了一圈，设下这圈套，他居然也全然没有察觉。

但没有给他任何得到回答的机会，天雷刹那间便降了下来，在沉闷的黑夜之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光芒，击中那被黑气围绕住的人，随之而来的是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虽然眼前亮得让人没办法看清楚，但从这挠心的叫声和对于天雷威力的脑补中，孟眠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下泛起一丝不忍。而一旁观看全过程的冯梓安和陈执躲在元满背后，目瞪口呆，被吓得失色，处在要晕不晕的阶段。

孟眠想着要不要事后给这俩人做个心理辅导，疏通疏通。

不忍归不忍，她毕竟是有人心的，对于这种场面难免会觉得是不是残忍了点，但她也是负有职责的孟婆，何况自己的命还差点丢在这么个违背天师道德的人手上，既是对犯错者的惩罚，也是对恶人的报仇雪恨。

要不是师父，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这。

当然，她也不可能杀了许柏亦。

那样不符合地府无权干涉人类生死的规矩，也……

让他太轻易地赎罪了。

“这道天雷是你使用禁术的惩罚。”孟眠手中的符纸慢慢燃烧成灰烬，等到最后一缕火苗熄灭时，天雷也中断了。

大家这才看清在地上蜷缩着的许柏亦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还算能勉强遮住身子，但胳膊和脸上都有些许烧焦的痕迹，看起来凌乱不堪。他睁着眼睛，木楞着，像是还没有从刚才发生的一切中回过神来，身子微微抽搐。

看起来确实很惨，但事实上他算是受得比较轻的伤了。

一道天雷的威力岂是凡人□□之躯能够承受得住的？要换作陈执或者冯梓安躺在这，早就被劈成几半，拼都拼不回来了。

许柏亦身为天师，身上自然是有灵气在的，除了自身天赋之外，还有捉鬼换来的功德加成。他的灵气其实已经很多了。方才他的全数灵气已经帮他抵挡了天雷的大部分攻击。

足以看得出来，他的灵气比孟眠想象中还要深重几分。

所以孟眠用天雷的目的也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让他受这皮肉之苦，还要用这天雷来收取他身上的灵气。一个违背了天师道德的人自然没有任何资格再拥有这些了。

“灵气我已收走了。”孟眠在圈外蹲下来，手掌放在许柏亦脸颊上方隔了一小段距离，旁人看不见她是怎么操作的，只看到没一会儿她就收回了手，而地上躺着的许柏亦猛人叫痛起来。

“阴阳眼我也收走了，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天师。另外，你卖鬼给普通人，与魔族勾结贩卖鬼魂的怨气，干涉鬼魂转世的秩序等等，通通会在日后反噬到你身上。至于是什么样的反噬，我也不知道了。”

孟眠笑了笑，缓缓起身，脚尖将地上的黑色给踢散：“没有了灵气护住你，就自求多福吧。”

“至于你师父，冯老爷子——”

“他妄图用做善事来给你积攒运气，好让你不被自己的恶果给反噬，减轻一些罪过。但都是徒劳而已。罪是自己做的，就得自己承担，福也是一样。”

孟眠想起曾经冯梓安提起过冯卫运无偿帮人捉鬼，包括那次接下张教练的单子，现在看来其实都是在为他这个不争气的徒弟减轻罪孽。

但只可惜，他想得太简单了。

老天是长眼睛的，不会把谁的功德加在一个罪人头上。

该由许柏亦承担的必然得由他来承担，基本不会受旁人的干扰，除非那人真的是做了什么挽救苍生的壮举。

孟眠最后望了一眼地上还没动弹的人，拍了拍身上的灰，从他旁边走过。

“其实你要是不做这些事，应该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天师。”

“毕竟你真的很有天分。”

但凡他用钻研禁术符咒的心思花在正道上，说不定还能自创出强大的镇邪符来。

很可惜，万事没有回头路，一步错步步错，就再也回不去了。

孟眠不知道他有没有从心底里真的悔过，意识到自己犯下的罪有多严重。

总之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元满拽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人跟在她身后，沉默不语。

拖拖拉拉地走到休息室门口后，陈执和冯梓安才缓了过来，虽然有很多好奇的事情想问，但他们看见孟眠不太好的脸色，直觉眼前不是个问问题的好时机。

“知道了就作为秘密吞下去。”孟眠看他俩支支吾吾，要说不说的样子，烦躁地揉了揉耳垂，直接道。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能让他们知道的。关于身份的秘密瞒不瞒对她来说都不会造成什么损失，除了被魔族发现以外。而眼下她才是要主动出击去打探魔族情况的那一个。

“看到他的下场了吧？你们要是像他那样也会——”孟眠挑眉，手掌捏成一个拳头挥了挥，状似警告，而这警告也十分有效果，冯梓安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放心放心。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像许柏亦一样！”

倒是陈执比他聪明又有眼力见得多，从刚才那几番对话中的信息提取了一些关键词，担心道：“那他说的那个魔族要是知道了他被你惩罚成这样，会不会来找你麻烦啊？”

“放心。”

孟眠毫不在意地伸手推开休息室的门。

“我惩不惩罚他，他们都会来找我麻烦。”毕竟商衢已经在试探她的身份了。

……

陈执语塞，不知道是好是坏，但看孟眠都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休息室门一开，两条大蛇被吓了一跳，赶紧往后缩，他俩刚听到门外传来人类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变回人形，一下子无所隐藏，只能呆愣着与进来的四个人大眼瞪小眼。

“我靠！”冯梓安一声惊呼，然后晕了过去。

孟眠：……

还以为他被附身后又见了刚才的场面好不容易能坚持一会儿，结果又遭遇一次惊吓带来的重创，这下是真的受不住了。反观陈执虽然还吊着一口气没晕过去，但也已经站不稳了，全是借着元满的力站着。

他也不是没跟着孟眠去见了许多鬼，还有那些妖怪，只是这两只蛇妖长得是真的吓人，巨大的黑色皮肤与让人眼花甚至反胃的纹路，双眼透着诡异的光，即便已经见过一次，也还是没忍住害怕。

陈执紧紧抓着元满的胳膊，弱弱地说：“谢、谢谢元总，嗝。”他用一种极其崇拜和惊讶的目光看着元满，心里止不住赞叹。

元总不愧是元总，这么淡定。比起他这个已经见过一次的人还要镇定自若。他忽然觉得孟眠和元满非常合适。

元满不知道他心里正在经历怎样的过程，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往旁边走了一步，注意着前面的动静。

“你怎么去那么久才回来？”孟眠看着沙发上懒散坐着的沈羽白，又惊又喜。

两只蛇妖变回了人形，将被他们吓晕的冯梓安抬到沙发上安顿好，然后乖乖站到一边，也不说话，像两个任凭差遣的保镖。

沈羽白是在孟眠降天雷时回来的，原本他是找到了那片空地，但见那里战况比较壮烈，便没有打扰，待在休息室里等孟眠过来。

“把地府逛了一圈能不久吗？”而且出来的时候先是这俩蛇妖带错了路，又是没找到孟眠，花了好大功夫才寻到她的踪迹。

但说那些废话没有意义。沈羽白立马恢复正经样，将地府的事情一一告诉孟眠：“魔族确实有个新的魔尊，我们去时还看见他坐着轿子，看着年纪不大，还像个小孩一样，而且听其他妖说他是才从人间回去。”

“小孩？还来过人间？”孟眠眉头一挑，顿时笑出声，“是了，商衢，应该就是他了。”没想到竟然是新魔尊亲自前来。

元满适时补充道：“来之前我去问过院长关于商衢的事，她说孩子不见了，她也很着急，但又不敢找，因为是突然在她眼前消失的。她觉得是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孟眠一边讶异元满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一边消化着信息。那这样就能对上了，商衢就是魔，并且已经回了地府。

所以之前孟眠去问院长时她才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毕竟丢了孩子，说是灵异事件可能只会被人认为是编造谎言推卸责任。

“她为什么会告诉你？”孟眠不解。难道她看起来没有元满好说话吗？

元满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卡：“钞能力。”

……

好吧，那她确实没有钱看起来好说话。

“然后呢？地府真的已经不剩什么了吗？”孟眠转头又问道。.七

沈羽白抿唇，神色间也多了几分沉重。

“确实没有看到原本属于地府的工作者，连那些鬼也是后来抓去吸煞气的。而且我们也没找到阎王的下落，我在想会不会……”

“不可能。”孟眠坚定地否认了。

闻言，另外两人三妖都看向她，似乎并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断定。

“阎王若是死了，地府也不可能存活下来，魔族应该知道这个道理。而且他们现在还需要靠吸鬼魂的怨气来增强实力，说明他们还没有那么强大，最多只能先将阎王关起来。”阎王的生死关系到整个地府乃至冥界的存活与否，魔族没有那么轻易地就将他杀了，更有可能作为一枚可利用的棋子。

元满垂眸，眼中黯淡下来。

“那现在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沈羽白也知道地府被操控这件事十分严重，而且他们还把妖族当做随意使唤的奴隶，这让他也怒不可遏。

孟眠当机立断：“去地府。”

“你能去？”

孟眠简短地跟他叙述了自己身份的来龙去脉，意外地在对方眼中没有看到惊讶，反而是意料之中。

“我闻到过你身上冥界的气息，我就说我鼻子灵得很。”沈羽白讪笑。既然如此，孟眠身为孟婆自然是可以前去的，那就没有什么顾虑可言了。

做出决定后，大家都没有异议，准备收拾一下就出发。三只妖前后出了休息室，去外面等孟眠回车里拿符纸和朱砂。

孟眠看了眼跟上来的元满，没有阻止他的陪伴，顿了一下，声音轻柔：“回来之后，从前那些事我会给你个交代的。”说完她就拿起挎包往外跑走。

元满身形微动，抿唇笑了一下，片刻后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