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光

“是一位先生。”

“姓什么？”

岑阿姨面露难色：“我再去问问。”

慕容桑不能不起疑。

眼下慕容通达和焦小倩、慕容欢都不在家，只有岑阿姨和她两个“弱女子”，岑阿姨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一个陌生男人登堂入室？身为慕容家一用就是十几年的保姆，这比她慕容桑有客人更稀奇……

“不用了。”慕容桑转念。

她径直走向了客厅。

无论如何，都要眼见为实才算完。

但慕容桑万万没料到的是，眼见未必为实。相反，这一眼见，她从视力到体力，哪哪都虚得要命。

坐在沙发上的人，（像）是王大力。

他一副大明星的做派了，就那么一张“有限”的脸上，被棒球帽、墨镜和口罩“无限”地遮了住，不给人可乘之机。但慕容桑还是那句话：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岑阿姨跟过来：“大小姐？”

“岑阿姨，您认识他吗？”

“不认识……”

慕容桑就停在一眼认出王大力的地方，没再上前：“所以你还不够红。”

“我再接再厉。”

“那你凭什么忘本？”

王大力摘下墨镜：“忘本？”

“你都还没大红大紫，凭什么就把老朋友都忘了？”

王大力摘下口罩：“老朋友？”

“你还记得有一个叫‘棒棒哒四剑客’的微信群吗？还记得你是群主吗？还记得是你把大家聚在一起的吗？”

王大力摘下棒球帽：“慕容桑，我是为了加你，才建了那个群。乔思思不算，我和她真的是老朋友。但郝安全，我也是为了加你，才加的他。所以，我既然和你断了联系，那个群就相当于不存在了。用我解散吗？”

王大力说了这一大段话，慕容桑左耳进，右耳出。

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画面上。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王大力这一通摘墨镜、摘口罩、摘棒球帽，她愣是觉得像看了一场脱衣舞，享受！刺激！不骗人，真的，平心而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享受和刺激。

他剪了头发，不再将俊朗的眉眼遮遮掩掩。

以上，统称为他摘下了面具，那个比灰太狼更像是他第二层皮肤的面具。

其实他这个样子，慕容桑见过。

那晚在富民小卖部，他就是这个样子。但不同的是，那晚的他仍包裹着一层冲不破的膜，声线里有一种闷闷的底色。其实那天在娱乐新闻里，她也见过他这个样子。但光是从四面八方打在他脸上的。

不像此时，慕容桑会说，他就是光。

“用吗？”王大力又问了一遍。

“什么？”慕容桑回神，“解散吗？不不不，留着吧。”

能留的都留下，毕竟，能留的并不多。

岑阿姨去沏茶了，慕容桑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你……”

她对王大力有千言万语，但因为没想过再见，更没想过再见是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反客为主，她真真捋不出头绪。最后，她随口一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家？”

王大力稳坐：“我听乔思思说的。”

“那你应该听说我病了。”慕容桑对外的借口要一致，和盛家晔说病了，和乔思思也得说病了。

“嗯。”

“都不问一句？”

“问什么？”

“问我有没有好一点。”

王大力话锋一转：“你要站到什么时候？”

慕容桑不敢掉以轻心：“这是我家，我想站就站，想坐就坐。”

“好，”王大力起身，“那我客随主便。”

就这样，王大力走向慕容桑。

慕容桑下意识要跑，王大力没追：“我们一起站军姿已经很奇怪了，你确定还要追跑打闹？你确定？”

慕容桑被说服了。

二人这样的年纪，身高早就定了格。但或许是王大力带来的压迫感，慕容桑怀疑男性是不是到二十五岁还能蹿一蹿？太不公平了。

“我知道你没生病。”王大力这才回答了慕容桑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

“我小时候不想去上学，也会假装肚子疼。”

“你说我幼稚？”

“我是在说，你不想去平湖市。”

岑阿姨沏了茶来，看那二人当不当，正不正地杵着，托盘都不知道往哪搁。王大力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走去从岑阿姨手里端过两杯茶，再走回到慕容桑面前，递给她一杯，摆明了你要站，我陪你站，你要站多久，我陪你站多久。而他这一去一回，慕容桑还没纳过闷来。

他知道她不想去平湖市，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似乎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去平湖市。

这时，大门外有脚步声。

是慕容通达和焦小倩回来了。

“你跟我来。”慕容桑回神。

她给王大力带路，要带他回房间。她顾不上“回房间”这件事妥不妥，反正她之前也去过王大力的房间，反正她只知道不能让父母知道有王大力这么一号匪夷所思的人物。

手里的那杯茶不算满。

慕容桑的步伐看上去也不算慌。

但洒了一路的茶水出卖了她，她手抖得不行不行的。

王大力眼看一条从客厅通往慕容桑房间的“水路”形成了。

慕容桑回头，看王大力没有跟上来，心急如焚：“拜托。”

大门一开，慕容通达和焦小倩进入了玄关，同行的，还有慕容欢，一行三人预计还有五秒钟抵达战（客）场（厅）。王大力给了岑阿姨一个恳请的眼神，岑阿姨心领神会，从围裙的口袋中抽出抹布，疾风骤雨般擦拭了地板上会泄露慕容桑和王大力“行踪”的茶水。

王大力三两步跟上慕容桑，左转，直行，开门，关门，二人便有惊无险。

问题是这孤男寡女的，会不会更惊险就不好说了。

“糟了。”慕容桑轻轻一叹。

“怎么？”

“你的墨镜……”

不只是墨镜，还有口罩和棒球帽，都在客厅的茶几上。

王大力是无所谓的，但慕容桑要他藏，他只能藏。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他再神通广大，也不会隔空取物……

“你在这儿等我。”慕容桑开门要出去。

王大力挡了一下门：“我不介意。”

“什么？”

“我不介意和你的家人认识一下。”

“我介意。”

慕容桑将王大力留在房间里，自己去随机应变。还没走到客厅，她耳闻父母和妹妹的谈笑声。妹妹几次模拟考，分数节节高，父母奖励了她一辆车。这是三个人兜风回来。

慕容桑一露面，父母都一愣，只有慕容欢没事儿人一样：“你怎么在家？”

慕容桑将目光投向茶几，上面并没有王大力的“三件套”。

焦小倩关怀：“不是去机场了吗？”

慕容通达关怀：“不是去平湖市了吗？”

“临时有点事。”慕容桑再将目光投向岑阿姨。

岑阿姨一边摆放那三人的鞋子，一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是她收了王大力的“三件套”。

焦小倩小碎步，歘歘地奔着慕容桑而来：“病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慕容通达跟过来：“看过医生了吗？”

“我没事。”慕容桑如释重负，便要回房间。

架不住父母越描越黑，你一言我一语。桑桑啊，我们不知道你在家。桑桑啊，我们要是知道你在家……

对此，慕容桑只有四个字：大可不必。她和妹妹都是父母的亲骨肉，她不需要他们对她的“偏爱”，更不需要他们对妹妹演绎“爱你在心口难开”。做父母的为孩子竭尽全力，是人之常情，不是黑，所以大可不必越描越黑。

回到房间，慕容桑看王大力坐在梳妆台前——那是唯一一处能坐的地方，除了床。而她的手机在床头发出着嗡嗡声。

是盛家晔来电，第三通了。

因为一直没收到她的回复。

慕容桑不能不接，不然盛家晔有可能会联络她的父母。她对王大力稍稍示意了一下，接通盛家晔的来电：“抱歉，我睡着了。”

“吵醒你了？”

“刚好，刚好醒了。”

“好些了吗？”

“好些了，不烧了。”

盛家晔直言：“你之前是说头痛。”

慕容桑一口咬定：“是发烧引起的头痛，不烧了，头也不痛了。”

“那就好。”

“你那边顺利吗？”

慕容桑背对王大力，也就是说，她知道身后有人。但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时，她还是魂飞魄散。不是害怕。

确切地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害怕。

王大力的右手手臂在她肩膀的高度，从她的右侧，揽到左侧，将她整个人圈进了怀中。

难为她在此情此景中，还能站住脚，甚至连吭都没吭一声。

更没有给王大力一个过肩摔……

“不大顺利。”盛家晔对慕容桑这边的情形一无所知，“乔老先生本来要给董事长，给骄子集团引荐他的得意门生，说他收山后，就由他的得意门生来跟进平湖市这边的发展。结果，我们被放鸽子了。”

“被乔老先生？”

“被他的得意门生。”

同样地，慕容桑也对盛家晔那边的情形一无所知。她不知道他这块香饽饽有多少红颜知己，包括在平湖市。她不知道他这个凡夫俗子因为诸事不顺，难免降一降对自己的要求，此时身边还不止一个红颜知己，而是左拥右抱。

不同地是，盛家晔的左拥右抱可听话了。盛家晔一个嘘字，她们就乖乖做木头人。

反观王大力，可不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