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表态

车内的光线并不充足，但明显王大力的脸色一暗。

慕容桑的语速越来越快：“对了，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我说我自己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是我太绝对了。这次多亏你，多亏你的助理……”

“手。”王大力打断慕容桑。

事已至此，慕容桑躲是躲不过去了，像藏了零食的小学生一样，既心虚，又解脱地将双手伸到了王大力面前。

王大力的目光落上去：“你管这个，叫‘起了一点冲突’？”

“我确实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王大力握住慕容桑的指尖，抱歉道：“上次是我错了。”

只是这样的接触，慕容桑的脑子便要转不动了：“上次？哦，你是说上次，在我家，确实是你错了，你不该说那样的话，把我们的关系搞僵了……”

“我是说，我不该随着你的性子。”

“我的性子？”

王大力循序渐进地握住慕容桑的手掌：“你哪里都好，除了这听天由命的性子。”

慕容桑的注意力都被交握的手掌吸引了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王大力便用脚尖拨了一下慕容桑的脚尖：“抬头。”

“我在听。”

“我让你抬头。”

慕容桑这才抬头，然后，跑了题：“欢欢说过一个词，红气养人。”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人越红，越好看。”

王大力向前稍稍一探身：“我本来就好看。”

慕容桑坐得笔直，便与王大力在一条水平线上四目相对，明明知道那距离太近太近了，像是到了两块磁体彼此试探的边缘，却又舍不得后撤。为了不沦为一个视觉动物，她言归正传：“你接着说你的。”

王大力迟迟才碰了一下慕容桑的手腕：“疼吗？”

“不疼。”

“说实话。”

“说实话也是不疼，只是看起来比较严重而已。”

“慕容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慕容桑低低地反唇相讥了一句：“论真真假假，我远不如你。”

王大力再探身，隔着慕容桑，从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中间抽了张湿巾，再坐回来后，慕容桑一张脸红得要着火似的。

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让慕容桑在方寸大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但他此举对她而言……的确是一种考验。她甚至在某一个瞬间，能感受到他怀抱的温度，心说他这西装的质量不怎么样啊，形同虚设，根本不想想是她的意念太有穿透力。

这别说是西装了，就算是钢板，怕是也拦不住她啊。

王大力没给慕容桑火上浇油，用湿巾擦拭了盛家晔留在她手腕上的指痕。

也算给慕容桑降降温，消消火。

同时，他娓娓道来：“你总是不急不躁，在鬼屋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去相亲的时候看到不该看到的人，以及后续的发展，都出乎你的意料，包括今天，包括这个……”

王大力指的是盛家晔对慕容桑的不敬。

他继续道：“你都能应付得来。唯独对我，你连我的激将法都忍不了，你处处和我作对，别人和你不一样，你睁一眼闭一眼，我和你不一样，你就两只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在我家，我不过掏个钥匙，你慌慌张张得好像我掏枪一样。”

慕容桑几次要反驳，几次偃旗息鼓。

没办法，他句句属实。

最后，他言归正传：“所以哪一个才是真的你？是不急不躁，还是暴脾气？”

“我不知道。”慕容桑被问住了。

“倒也不重要，”王大力说得顺其自然，“我都喜欢。”

此前，慕容桑被王大力“数落”得无地自容，头越埋越低，都变鸵鸟了。他这一句淡淡的喜欢，像是在她的脑门儿上弹了记爆栗，让她猛地一抬头。再一细想想，她有七分怦然，三分无所适从，头便又缓缓垂了下去。

“很好。”王大力擦拭完慕容桑的手腕，放开她，“你这样不表态，很好。比上一次有进步。”

毕竟上一次，她直接判他出局。

王大力看了一眼时间。

几乎是同时，慕容桑敏锐：“你要走了吗？”

为什么敏锐？无非是在乎。

截至目前，王大力对慕容桑还都是有话说话，甚至是一板一眼。总之，没逗她。但既然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逗逗她也无妨。

“不想我走？”他问她。

慕容桑板下脸：“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是暴脾气，就不要惹我。”

“我只是问你，是不想我走吗？”

“是。你不觉得吗，我们每次见面都好像赶集一样，根本说不了几句话。”

“这都要怪你。”

“怪我？”

慕容桑真丝连衣裙的裙摆，在刚刚与盛家晔的冲突中，勾了一条线。王大力低头，轻轻捻着那一根线头：“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来去匆匆的话，难道要如胶似漆？你不想我走，想和我多说几句话，我们就不能只是朋友……”

“老朋友也不行？”

“新朋友，老朋友，好朋友，都不行。”

“好好好，你说了算。”慕容桑在王大力面前真的是猴急猴急。

王大力的眉心拧了个若隐若现的结：“关键是，我们错过了一个又一个时机，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你想、我想，就能行的了。”

慕容桑的脑子即便一遇到王大力就转不动，那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王大力此言，让她想到了唐儒生，想到了来自唐儒生亲力亲为的施压。过去，“逼”她的只有慕容通达和焦小倩，大不了，再加上一个盛家晔。

但就在不久前，日理万机的唐儒生面对面送了她一句话：你和盛家晔的事，宜早不宜迟。

背后的含义无非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要知道，来自唐儒生一个人的施压，那是能以一敌百的。

慕容桑不知道王大力所指是什么，不知道他那边的困难重重是什么，但她这边，的确，目前的局面越来越不是她说了算的。

“既然是‘我们’错过了时机，你凭什么怪我？”慕容桑对王大力斤斤计较的劲头儿又来了。

“嗯，也怪我。”

说着这一句，王大力抬双手给慕容桑正了正遮阳帽，笑道：“不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暂时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离盛家晔远远的。其他的，交给我。”

“你要怎么做？”

“就……努力。”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努力。”

“你相信我就行。”

慕容桑来不及再多言，王大力抢先：“我得走了。”

二人看向车窗外，看司机和小曲在一边待命，看盛家晔在另一边死守慕容桑的车。

王大力致电小曲，让他来开车，又要了慕容桑的车钥匙，交给司机，让司机五分钟后去开慕容桑的车。司机还有一个保镖的身份，论体型，就比盛家晔大了两圈，自称是代驾，盛家晔窝火，也只能乖乖让路。

于是，小曲、王大力和慕容桑先离开。

慕容桑和王大力面对面，是个倒座，拐了两个弯以后，晕头转向，跟做梦似的：“就这么定了？”

王大力直截了当：“定了。”

“我都还没表态。”

“你现在表态也来得及，你还有一个红绿灯的时间。”

“现在？”

“小曲是自己人。”

小曲先表态：“姐你就当现在是无人驾驶！”

“我……”慕容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下文。

王大力探身，侧过脸，将耳朵凑上去，让慕容桑讲悄悄话：“这样会不会好开口一点？”

他是有把握的，这一次，慕容桑不会拒绝他。她对他的心意，是早就一边生根一边破土而出的，早就藏不住的。区别只在于盛家晔。今天之前，她以为她能屈从、忍让，能投机取巧地铺就一条慕容家的阳关道。

但今天之后，当她的底线一让再让，还是被盛家晔打破后，这让她怎么屈从、怎么忍让？

她这个人是“丧”，不是没有底线。

所以，从某个方面来说，他还得“谢谢”盛家晔。

至于她的表态，他今天没奢望的。

那一句“我也喜欢你”，或许是多少人的妄言、随意和试试看，却是她慕容桑的承诺。总之，王大力没奢望慕容桑今天能给他这个承诺。一如他，不也是在几番的挣扎后，都白白挣扎了吗？这才朝她迈了这一步。

她有正轨，他何尝没有？

他何尝不知道正轨之外有多么前路莫测？

而慕容桑在王大力的耳边，不是能不能把话说出口的问题了，是心猿意马的问题……

这样的距离，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的体温还是低，曾有过的喧闹和伪装，都沉淀下去，呈现一种独有的状态，上层散发着清清冽冽的气息，深处仍是一个谜。他等不到她开口，甚至连一个“我”字都没有了，便偏过头，去看她，看她脸上的红晕到底能叠上几层。

这也是她对他的一种“偏爱”。其余事无论大小，她脸皮都厚得跟城墙拐弯儿似的，包括接人待物，也包括她在摩天轮上给盛家晔的那一个跨年kiss。

独独到了他这儿，那脸皮薄得……

动不动就火烧火燎到耳朵尖去。

这时，红灯变了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