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那个踢凳子的人

李新给许晨音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理智，其实说理智还不太准确。他的感情隐藏得太好了，给人一种无喜无悲、无欲无求的淡漠感觉。

他跟他那些前女友的恩怨许晨音光是听就已经很生气了，但是亲身经历那一切的他却非常平静，表情都没变一下。

讲起他父母家人的时候也是一样，父亲的抛弃，母亲的早逝，在他看来似乎都只是不痛不痒的小事、常事。

“我问你个问题。”许晨音看着李新道。

“嗯？”

“你刚刚说的那些都如实吗？”许晨音问。

李新愣怔了一下，随后眉头微微一皱，但是又很快恢复平静，“信不信由你。”

“我不是想怀疑你，只是你说的那些实在是太魔幻了，很难让人相信那些都是真的。”而且，更难让人相信的是，你对待这些事的态度居然这么平静。

后半句许晨音没有说出来，她觉得，以李新回话的套路，她要是把后半句话也问出来的话，那么多半会换来对方一句：“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你来这里多久了？”许晨音问李新。

“快一年了。”李新回。

一年？许晨音忍不住又要去看李新手上的伤，他该不会一整年都在过这样的生活吧。

“被判了几年？”许晨音又问。

“一开始是五年，前不久变成了二十五年。”李新回。

许晨音看着李新，想问发生了什么，但是李新的表情让她欲言又止。罢了，现在不熟，暂且不问吧。

“你到这里也快一个月了吧？”李新问许晨音。

许晨音掐指一算，两个多星期，确实不到一个月。

“怎么了吗？”许晨音问。

“来这里一个月左右，就会有人给你递向导素买卖合同了。”李新看向许晨音，“没人告诉你吗？”

许晨音摇了摇头，然后又问：“必须要卖吗？我要在这里关三十年，卖的钱我能拿来干什么？留着出去养老吗？”

李新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晨音一眼，只说了句：“到时候多长个心眼。”

许晨音觉得奇怪，刚想问什么，耳边就传来了急促又尖锐的吹哨声。

李新站起来，往监狱里面走。许晨音这边的人也开始集合，没时间让她多问什么了。

许晨音无奈起身往回走，狱友三三两两聚到她旁边，她们一起往阴凉的监狱里走去，她的心情再次压抑了起来。

不管在哪儿，周日的下午总能让人产生一种紧迫的危机感——好日子要到头了。

监狱里自然更是这样，今天结束，许晨音就得继续继续过五天不见天日的生活才能重新获得喘息。

匆匆吃完午饭，许晨音把午餐里她不爱吃的小西红柿踹进了兜里，打算带给李新，如果李新也不喜欢的话她就把西红柿丢掉。

但是那天下午李新没有出现，男子监狱那边的院子里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许晨音有些失落，独自在上午晒太阳的地方坐下，然后像以前一样静静发呆。

但不等她静下心来，一个人就“噗通”坐在了她旁边，扭头看去，是那个总是吵吵闹闹的刘月。

许晨音看了她一眼，掏出小西红柿递给她。刘月很开心地接过，然后塞进嘴里囫囵吞下。

“你在跟那个男的谈恋爱？”刘月问许晨音。

许晨音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不谈？”刘月问。

许晨音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谈？”

“他不好吗？”刘月答非所问。

许晨音再次意识到跟刘月较真的自己有些傻/逼，于是叹了口气，不搭理她，希望她觉得无聊之后能主动走开。

“你是不是在外面也有男人？害怕跟那个人谈恋爱会被外面的男人知道？”刘月凑到许晨音跟前问。

许晨音忍不住蹙眉，“没有。”

“不用担心的，这里的事是传不到外面的。除了来挑人的跟来送物资的，这里一年到头都不会有人来。”刘月拍着许晨音的肩膀语气肯定地说。

许晨音无奈叹气，然后抬头看天，看来这个刘月一时半会是不打算走了。

“你刚刚说的挑人？监狱里经常有人过来‘挑人’吗？”许晨音问刘月。

刘月立刻露出狡猾的笑，然后冲许晨音伸手，“给我点好处我就告诉你。”

许晨音没有理会，继续问道：“外面会有人到这里来挑向导出去，是吗？”

刘月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抬头，“不是。你什么都不给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许晨音忍不住冷笑一声，还不是？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那算了，我不想知道了。”许晨音说。

刘月立刻有些慌张起来，“你可以少给我一点，我就告诉你。”

许晨音被她逗得想笑：“少给你一点？你一开始连价都没给我，我怎么跟你讨价还价？”

刘月嘴唇翕动不停，似乎有一肚子话堵在嘴边说不出来。许晨音无奈摇了摇头，站起身，打算回去趁着这最后的功夫多躺一会儿。

但她刚站起来，一个人影就从墙后闪了出来，刚好挡到她面前。

无声岛北面的向导监狱是男女背对的，女子监狱面向南，男子监狱面向北。

两边监狱的二楼都要比一楼突出一部分，因此一楼有一个大概一米五宽的走廊。走廊两侧封闭，许晨音先前靠着的地方就是走廊东墙的外墙。

突然出现的这个人明显一早就藏在走廊东墙内侧了，许晨音忍不住皱眉。

这人就是许晨音来这里第一个晚上看电影的时候踢人椅背的那个天然卷高个女人。她叫尹袁，年纪跟许晨音一般大，但已经在这里待了七八年。听她身边的人说，再过一年她就能出去了。

“你跟我过来一下。”尹袁冷着脸，说话间还阴阴地瞥了地上坐着的刘月。许晨音也不怂，直接就跟尹袁走了。

许晨音常靠着的那面东墙被铁栏一分为二，铁栏往东延伸大概十米，跟最东面的一栋建筑相接，又将那栋建筑的外墙也一分为二，那栋建筑就是图书馆。

图书馆南北两侧都有门，现在是下午，只有南面跟女子监狱相通的门是开着的。

尹袁没有带许晨音去图书馆，她把她带到了图书馆旁边的一个仓库门前，那里面堆着许多生活垃圾，已经被分门别类地打包好，准备周一的时候运到岛上的垃圾站里处理。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许晨音问她。

尹袁瞥了她一眼，“这里安静。”

“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想越狱？”尹袁问许晨音。

许晨音一惊，她可还没有动这个念头呢？这人为什么突然把这个锅扣在她头上

“我先前听到你跟那个男人地对话了，你说你想出去。”尹袁说。

许晨音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说这话怎么了？你不想出去吗？你去问问，这里的有几个人不想出去呢？”许晨音回道。

尹袁被许晨音这话问住了，她盯着许晨音，双手紧握直至发抖。这个精神状态在许晨音看来就是崩溃前兆，眼前这个人似乎随时都有行动失控，然后铤而走险，干出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你现在急着出去？”许晨音问她。

“你既然没那个念头就不要问不该问的。”

尹袁用白眼看着许晨音，说话声音阴沉沉的，语气间甚至还带着呵责的语气。

好家伙，你突然跳过来跟我商量这种轻则被罚、重则加刑的事，现在开始叫我别问不该问的？

许晨音的眼神也凌厉了起来，“你遇到了急事。”

许晨音的语气非常肯定，压根不是在问尹袁。

尹袁瞪向许晨音，“你少管我的事。”

许晨音根本不理会她说的，只继续问道：“你在这个地方被欺负了？”

尹袁眼神毫无波澜，硬气道：“你觉得她们谁敢动我？”

“哦～”许晨音故意摆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

尹袁又瞥了她一眼，压着声音道：“我不想招惹你，你也别来给我添堵。我们就当今天这事没发生过。”

许晨音脸色冷了下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冷声问道：“你确定自己不是因为监狱内部原因才想离开的吗？”

尹袁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她看向许晨音，怒道：“是!”

许晨音往后退了一小步，语气平静如常。“那就怪了。”她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尹袁问。

许晨音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你在这里待了七八年，眼见就刑满出狱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越狱？你说不是因为监狱内部原因，那也就是说是外部原因？既然这样，那就有了一个问题。你在这个封闭的小岛上，是怎么接触到让你不得不在最后关头越狱的外部原因的呢？”

“你想说什么？”尹袁问。

许晨音轻笑了一下，“你有办法跟外界联系，是吗？”

尹袁脸上瞬间变了，“你不要污蔑我!”

许晨音点了点头，继续笑道：“我只是问问而已，就跟你先前平白无故把我拉过来问我是不是想越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