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人只要搬起石头

十五分钟后，卫生间。

打扫干净的隔间内，牧芝攥住身上披着的男士西装外套，从会议室一路挂起的僵硬职场微笑终于开裂。

她拿出手机，敲字如飞地搜索。

救命。

——被顶头上司发现开会漏姨妈还借了外套掩盖尴尬怎么办？

——劳动法有规定过员工因有损公司颜面被辞职但还能拿到赔偿金这事吗？？

“小牧，我是薇薇，秦总让我过来给你送东西。”搜到一半，牧芝听见外面同事轻声问，“你在哪一间呢？”

薇薇给她拿来了一套干净衣物和卫生巾，从隔板上方递给了她，等牧芝换完回到工位，美术组的同事们都陆陆续续下去吃晚饭了。

四周的人不多，牧芝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在脚边，感激对薇薇道：“刚才谢谢你呀。怪我没提前准备……刚才秦总找你的时候脸色好不好？”

“我没事。”熟料薇薇这时候又不怕秦总了，反而求知若渴地抓住她的手臂，“诶你快告诉我，你和秦总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啊？”

“我们不熟啊。”

“怎么可能？就他那样——不熟怎么可能让我给你送衣服？”

“我也很奇怪。”牧芝也一头雾水，困惑想半天，得出个结论，“刚才我在会议室里还以为他就要开除我了，没想到秦总那么好，还借我衣服。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人还是挺好的？”

牧芝心道，看来秦总冷血无情的毒舌外表下还是有那么一丝体恤员工的心的。

然而薇薇像听到了什么年度离奇事件：“不。绝对不可能。”

“——啊对，”牧芝想到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你那么怕秦总？他以前也骂哭过你吗？”

薇薇酝酿了半天，挨得更近：“告诉你个秘密。”

“嗯？”

“就上个月……我还是《神之仙踪》项目的美术总监呢。”薇薇耷拉道，“因为被他发现了好几年前犯的错，才被降职来做基础工作，你都不知道他多狠啊。”

“总之，他让我好好反省一下做游戏的初心。我算是知道了，他就是个没人性的冷血资本家，连让庄杨去跟他说情都没有用！”

牧芝一愣，察觉出了薇薇提及庄总的语气：“你和庄总……”

“嘘。”薇薇悄声，“咳，我们早就订婚了，只是一直没有公开——而且也不能公开。”

“为什么？”

“因为创世不允许办公室恋情，这也是秦总的规定。”薇薇怨念，“反正同一事业群，上下级，交叉部门，都不行。禁——止。”

“……这样啊。”牧芝宽慰同事，“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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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顶头BOSS吹毛求疵又毒舌，但是并不妨碍牧芝在心底拉高了一些对他的好感度。

从今天起，秦总在她眼里就是一个会体恤员工的——吹毛求疵又毒舌的BOSS。

顶头大总裁天天来旁听会议，各部门都打了鸡血一般加班加点赶进度。连着加班两天，牧芝又忙得没时间上游戏。

想到游戏，又是一阵小焦虑。

明天就是隐藏任务的最后一天期限了，然而她还需要挑战四个公主的爱慕者才能完成任务，千错万错加班的错。

晚上，组里的同事一个个走空。

牧芝也关电脑下班，下了楼，发现写字楼底层的干洗店还开着门。

那天秦总借给她的西装外套已经洗干净了，牧芝取了衣服，她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在“是明天大庭广众还他外套好还是现在放到秦总办公室门口好”之间犹豫一秒，选择了后者。

于是牧芝提着袋子，又绕回旁边创世集团的总部楼。

顶层，总裁办公室外。

秘书办公区亮着灯，还有秘书在岗。

“你好，我是游戏部的员工。”牧芝带着同为社畜的友好笑容，礼貌道，“我有东西要还给秦总，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一下，谢谢啦。”

女人微笑颔首：“秦总还没回去，稍等，我帮你问一下。”

“不用——”

然而秘书已经噼里啪啦在消息框敲下一句，没过多久抬起头，对牧芝干练道：

“秦总让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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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

透净的巨大落地窗前，男人正闲适靠着椅背通话，衬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见到门外进来的牧芝，抽空抬眸平静瞥来一眼。

秦总同时在通着一个越洋会议，长眉微蹙，语速极快。

牧芝被这种正经严肃的工作氛围劝停，小心把袋子放在近处的沙发上，朝秦总笑笑并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马上出去。

熟料下一秒秦总切换成了中文，简扼道：“你等一下。”

牧芝只好坐沙发里等。

几分钟处理完工作上的事，男人挂了电话。

牧芝忙起身，指指袋子：“秦总，您的西装外套我洗干净了。那天还要谢谢您，那外套我就放在这里了。”

正在牧芝想着自己是不是要鞠个躬再走时，秦总已经搁下了手机，扫过她一眼，刚才不虞的神色舒了，起身淡问：“喝点什么？”

“……嗯？”

——说出来可能没有人会信。

但是这年头顶头上司居然会亲自给下属泡咖啡的吗？？

五分钟后，牧芝端着一杯香醇的咖啡坐在男人办公桌前，左瞄右瞧，有点受宠若惊有点如坐针毡。

秦总正神色冷淡地看着电脑回邮件，男人修长分明的手指利落敲击键盘，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清晰的键盘音。上司没有再发话，牧芝只好埋头喝咖啡。

刚咽进嘴里，她艰难顿了两秒钟。

忽然，眸光仍旧落在屏幕上的男人随口问：“味道不好？”

牧芝表情一振，来了。

考验社畜临场反应能力的时候到了。

“啊，没有。”牧芝职业微笑再微笑，端容着回，“我觉得您泡得很好喝，秦总。”

“刚才你的反应是好喝的样子么？”秦昭砚回复完邮件停了动作，眸光也随之落过来，像是一眼看穿她无脑赞美的回答，平静道，“说实话。”

牧芝：“嗯……”

“苦了，还是淡了？”

牧芝委婉措辞：“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点苦……但是作为创世的员工，我觉得，吃这点苦不算什么。”

真是……男人顿了顿，按了按眉尾，敛眸时压了一丝丝笑意，稍纵即逝。他屈指轻叩了一记桌面，伸手而来打断她的动作，神色清贵：“别喝了。杯子拿给我。”

牧芝茫然奉上杯子。

只见秦总去酒水台前，又给她的咖啡添了两块方糖，询问过后，又加了一勺奶。

杯子递回来时，牧芝惊然发现，自己刚才留在杯沿上的口红印好像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秦总擦干净了。

办公室内，笼罩着一股奇异的幽静气氛。

直到秦总在落地窗前接完第二个工作电话。

牧芝很不理解。

大BOSS这是有事呢？还是没事呢？还是单纯想让她品鉴一下来自上司的手磨咖啡呢？

“那个秦总，您还有什么事吗？”牧芝试探打破气氛，“没事的话我就不打扰您了。”

男人嗯了一声：“这么晚你怎么回去？”

“我等等……”牧芝看看时间，“坐地铁回家。”

等到回去，又没有时间上游戏了。

牧芝想起先前自己接下[美杜莎之眼]的五星级任务，任务只有三天的期限，今晚就是截止日期，应该是来不及做了。

牧芝社畜脸叹气，本来说好顺便带着公主去蚀日沙漠看星星的。

“秦总，那我走啦。”

秦总也扫了一眼腕表，忽然淡声问：“公司规定，晚上十点过后员工打车能给报销。你知道有这一条吗？”

“知道……”牧芝眨了眨眼，很是自觉，“但是秦总，现在还没到十点呢，不能报销的。”

“……公司不报，我给你报。”男人听完她的敬业发言神情忍耐了一瞬，起身，拎过一旁挂着的西服外套，慢条斯理扣上扣子，言简意赅道，“在这再待十分钟。到时间我叫司机送你一程。”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既然顶头上司都批准了，牧芝决定义不容辞再加十分钟的班。

“嗯……那秦总你要喝咖啡吗？我给你泡一杯？”

“跟我过来。”

牧芝：……嗯？？？

总裁办公室内，有内部电梯直通天台。

这个点，放眼这一片的科技园区几乎都歇了灯。晚风吹得旖旎，头顶上，漫天的星子在深夜里显得愈发密集又绚烂。

牧芝跟着秦总来到栏杆边，下意识趴上栏杆，迷茫看看旁边的男人，又循着他的目光看看天空。

“秦总？”

秦昭砚抬指松了松领带，随意应道：“嗯。”

嗯？奇了怪了他们来这里到底干什么的？？

牧芝百分百的困惑表情，侧过脸看秦总，接着忍不住怔了一怔。

眼前的人勾指扯散了几分一丝不苟的领带，另一侧的小臂也随意搭在栏杆上，雪白袖口处正松松坠着一枚衬衫袖扣。男人矜贵气质被蒙上一层薄淡的懒色，带了几分和平时严苛模样截然不同的放松。

牧芝一直知道秦总好看，但这么大胆观察他的长相还是第一次。

男人的侧颜被光线衬勾勒得电影画报一般，完美的五官比例很是建模脸，也很眼熟。

牧芝看得有些恍神。

反应过来的时候，牧芝对上了秦总察觉后侧过来的眸光。对视上，他的神色也是一恍。

“发呆乱看什么？”男人的黑眸间像散了细细碎碎的光，喉骨轻微滚了一滚，嗓音低沉道，“不是看我。让你看星星。”

看星星？

咫尺距离间，牧芝愣愣和他对视。

秦昭砚敛下一双雾沉沉的眸子看她，不动声色俯近了——

.

牧芝觉得上司这句话一定别有缘由，话中有话。

“——啊。”她突然的开口，陡然打断男人细微的靠近。

《与上司的相处之道》《职场宝典》瞬间在牧芝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

她恍然受教：“我明白了秦总，我会的。”

“您的意思是让我仰望星空，但也不能忘记了脚踏实地，对不对？”牧芝一脸真挚地组织排比句，“能在公司的楼上看到这种风景，我很触动。能进入创世这样大的平台，我也很幸运。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工作的！”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撩了撩耳后长发，退后一步，对自己刚才失礼的目光表示歉意：“而且我也一定会遵守公司规定，绝对不在公司内部谈恋爱，您尽管放心。”

“……”

牧芝对自己这个回答十分满意。

丝毫没有踩到上司的雷点，既撇清了刚才对着上司那张脸出神的行为，又对公司表示了一番衷心。

然而出人意料的——

秦总的神情好像又黑了。

“……谁规定的不允许公司内部恋爱？”好半晌，男人才隐忍着字顿问。

牧芝十分自信且殷勤地速答：“——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