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一朝尘土，终见众生

秋生本就天生聪颖，其在经商的天赋亦是不知道比九叔三人高出多少，于是江帆便将大部分产业都交给秋生打理，别看秋生年轻，但对人和事的管理那都是井井有条，一点都不紊乱，这些日子，就是在秋生的带领下厂子发展的越来越好。

然而，正当所有人以为一切即将步入正轨之时，九叔却第一个倒下了。

身体的劳累加上忧国忧民的心态瞬间压垮九叔，这三个月来，九叔三人都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不知疲倦的施粥和处置难民，早已经身心俱疲，倒下无可厚非。

“你师父非要闹着起来，你进去看看吧。”蔗姑对着前来看望九叔的江帆说道，筹集资金的江帆其实比所有人都忙，而且他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得知九叔生病之后，江帆立即马不停蹄的从星火燎原之地赶了回来。

打开房门，江帆轻轻的关上，房间里面静悄悄的，九叔吃了药此时正在熟睡中，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九叔沉重的呼吸声，江帆轻声慢步的来到床边，看向九叔，这一看，江帆心头一颤。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九叔吗？

这还是自己的师父吗？

为何数月不见便已经满头白发了？

江帆有些哽咽，九叔的黑眼圈极重，看起来像是人形国宝，即便是熟睡，九叔的眉头依旧紧皱，眉宇间无时无刻不挂念着种花朝和百姓，瞧见这般模样的九叔，江帆心中深深叹息。

“文才，你来了。”

似乎是感受到江帆的气息，九叔缓慢的睁开双眼，看向江帆。

江帆坐在床边，点头道：“师父，我来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些日子幸苦你了。”九叔伸手想要抚摸江帆，但瘦削的手臂仿若承受着千钧之力，江帆见状，低着头任由九叔抚摸。

“怎么会？”

忽地。

江帆惊呼一声。

他怔怔的看着九叔，伸出手贴在九叔的额头上。

“师父你……”

九叔好似早就知道这个结果，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发现了。”

说完，九叔轻咳一声。

“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

九叔身上的气息似有若无，已然接近终点，在加上其奄奄一息的模样，很快让江帆猜到什么。

“告诉你，你还会专心的做事吗？为师虽然不知道你去哪里，每天都在做什么，但为师知道，想要每天供养成千上万人，你的压力比为师更大，令为师欣慰的是，即便你拥有着常人无法拥有的实力，却也没有凭借这强大实力偷鸡摸狗，为非作歹。”

“师父，你不要说了……”

江帆打断道，九叔的气息越来越虚弱，就好像狂风中摇曳的蜡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九叔摇摇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吗？等我死后，你要离开种花朝，永远不得回来，你不要怪师父，你不死不灭，实力强大，为师担心自己死后，没人能够压制住你。”

江帆低着头不说话，身体抽搐着，他握紧九叔的手，身上的灵气不要命的朝着九叔灌入，九叔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红润之色，他笑道：“文才，时也命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你一定要回来，答应为师，千万不用动用你的能力，更不要变成僵屍，不然为师即便变成鬼也会跑上来找你的。”

“师父，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想想你自己，蔗姑她……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了。”

九叔听后，脸上露出愧疚神色：“我一生问心无愧，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苍生，无愧于师门，却唯独对不起蔗姑和我未出生的孩子。”

“文才，叫大哥和三弟进来。”顿了顿，九叔说道。

江帆不愿意，一旦他松手，九叔将会恢复原样，此时的他唯有依靠灵气续命。

他不是没想过将九叔变成僵屍，但九叔愿意吗？

至死都在为天下苍生着想，一生都在降妖除魔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自己变成僵屍。

在九叔的怒瞪之下，江帆最终妥协，起身出门将大堂的一眉道长和毛小方叫来，两人进屋之后，呆在门口的江帆一直守护着九叔，直到一柱香之后，他感觉到里面的气息只有两道，江帆心神一震，虎躯颤抖，只听砰的一声，江帆重重的跪在门口。

……

噩耗一个接着一个，九叔死的当天，毛小方和一眉道长再也撑不住，三人好似说好一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三人好像说好一般，在同一天的不同时间，纷纷倒下。

这一天的天色昏暗无比，哪怕是白天都看不到一丝阳光，黑云积累在天穹，好似要倾倒下来一般，每个人的心情都显得无比沉重，那些得知九叔三人死亡的难民纷纷手持白蜡烛，自发的走在街上为三人祈福。

整个港岛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无数的烛光亮起彷佛照耀了正片天空。

这一天，整个城市都在悲伤。

十里长街，送三天师。

一路走好！

……

时不待人。

秋生、钟邦、阿帆、阿初、小海、阿豪、阿方、阿强……三人的弟子仓促的给三人办了一场葬礼，时间仅仅只有一天，祭拜之后，又不得不快速将三人入土埋葬在一处，随后又轰轰烈烈投入伟大的事业中去。

他们停不了，一旦停了便会有上千人挨饿死去。

江帆足足昏迷了十天，十天后，江帆苏醒，瞳孔之中再也没有往日的神采，一片木然，他独自一人离开房间，找到九叔三人的坟墓，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有人劝说江帆节哀顺变，但江帆默不作声，情绪没有半点变化。

三天之后，江帆起身，买下了三天师所在的大山并布置了一个可怕的阵法，同时留下灯神守护三人，除了三人的至交好友和亲人，他不允许任何人到来打扰他们。

临走前，江帆看了一眼印着三张黑白照片分坟头，轻声说道：“师父，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会做好的。”

说完之后，江帆转身离去，在他离去之后，坟头上忽然冒出阵阵白烟，随即整个大山都被覆盖。

江帆没有跟任何人道别，他无声无息的离开，除了小霜之外没有任何人发觉，如果不是小霜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江帆身上，恐怕连她也不知道江帆会突然间离开港岛，见江帆离开，小霜毫不犹豫的跟着江帆，就这么一路跟着，江帆没有动用自己的任何能力，徒步行走在种花朝充满炮火，满目苍夷的大地。

他见到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百姓不眠不吃不喝的逃命，最终劳累至死。

他看见一路颠簸，带着一家数口人，仓惶逃命，最终不得不易子而食，抛妻弃子。

更看见一个个被屠戮的村庄，血流成河，凝固结块，宛如一个个死域，怨气冲天。

有人滥杀无辜。

有人践踏尊严。

有人无视底线。

一幕幕……

一桩桩……

都印刻在江帆古波不惊的眼神中，让他的脚步越发深沉。

一朝尘土，终见众生！

……

不知过了多久，江帆如同一个智者，更似一个乞丐，穿着破旧的衣裳，赤脚行走在山川河流之间，长发及腰亦长满虱子，满脸胡须脏乱不堪。

他来到了大海沙滩上，这是他此行的终点，正如他所说的那般，他答应过九叔离开种花朝便便不会食言。

这时，他转身对着同样邋遢的小霜说道：“我要走了，你回去吧。”

一路上，小霜一直跟在他身后，不曾离去，这需要巨大的勇气。

听到江帆的话，小霜坚定的摇摇头，目光再也没有从前的天真无邪，反而一脸坚定的说道：“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声音坚定而无悔，眼神沉稳而执着。

江帆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眼睛，不由的他有些痴了。

许久。

不知道有多久。

星空置换，日月交汇。

海浪拍打着海岸，清风吹过两人的脸庞。

江帆展颜一笑，说道：“好。”

话音刚落。

小霜莞尔一笑，温暖了一片汪洋。

……

红溪村。

算不上世外桃源，战争的硝烟弥漫，波及至此。

红秀昨日救下一名男子，经过一番治疗之后这才留住对方性命。

“红秀姐姐，他醒了，他醒了……”

况国华睁开双眸，听着耳边惊喜的声音，闪过一丝疑惑，正迷茫间，忽见一名穿着简朴衣服，头戴粗布的女子走来，即便穿着素雅，可其清秀的容貌却瞬间深入况国华的心中，只一眼便觉得对方绝对配的上红秀这个名字。

“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先躺下来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煮药，复生，你照看好他哦。”说完，红秀给况国华留下一个背影。

况复生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出头的小孩，来到况国华面前，问道：“大哥，你叫什么呀？”

“我叫……楼德华。”犹豫了半晌，况国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不过并不是真的。

况复生点点头向着况国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就安静的坐在一旁静静的守护着况国华，时不时的偷看几眼对方，见对方已经熟睡，况复生耷拉着脑袋，百无聊赖的坐着。

不久后，况国华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正准备跟红秀几人告别，刚走出门，便听见有人匆匆忙忙的说道：“和服国的畜生来了！”

一众村民一听纷纷一惊，他们不是早就退离了种花朝吗？怎么会又出现了呢？

但眼下并非思考这个的时候，和服国人的每次出现都意味着杀戮，村长看向了况国华，他隐约猜到和服国人到来的目的，于是他让况复生带况国华离开，等两人离开之后，村长连忙叫人将况国华的衣服烧掉，但为时已晚。

山本一夫带着雄赳赳的和服国人气昂昂的走来，一进村就看见有人在烧毁况国华的衣服。

……

阿尔布开克。

庭院中。

作为僵屍的江帆独爱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这里的阳光不像种花朝那么毒辣，显得柔和，又因为地势较低，微风徐徐，如十八岁的姑娘吹过寸寸肌肤，让人浑身舒爽。

“文才，今天隔壁邻居家有人举行派对，邀请我们今晚上去参加。”

从邻居家归来的小霜对着懒洋洋的江帆说道，如今的小霜已经熟悉这里的生活气息，身上带着一股独特的气质，加上接触的事物广泛，眼界提高，平添了许多的韵味，就连隔壁邻居家的残疾孩子每次见到小霜都忍不住赞叹上帝怎么会创造出这么完美的女士，惹得小霜每次都听的哑然失笑。

这本是她例行惯例的一句话，却没想到得到了江帆的回应。

“好的，到时候叫我就行。”

江帆好不在意的回了一句，来到这里过去也不只不过才一月有余，小霜不仅适应此处环境，还跟邻居打好了关系，连生日派对这种家庭朋友聚会都来邀请他们，可见小霜的交友能力之强。

比起整天呆在家里的江帆，小霜还学会了一口不算是特别流利的英文，现在也能和当地人进行一些正常沟通了。

小霜有些诧异的点点头，白了江帆一眼，径直走了进去，走进他们目前的家，一栋占地三百平的两层小房子。

很快，夕阳西坠，落日携带晚霞，留下最美的期盼。

颓废了一个月的江帆离开了躺椅，他起身时，身上的骨头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谁也不知道，这个满脸胡须的男人竟然在一张椅子上躺了一个月。

许久没有活动身子骨的江帆全身的骨头彷佛都变得懒散起来，一举一动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到动静的小霜早已等候多时，她手捧着各类洗漱工具，连剃须刀都给江帆准备上，宛如一名女仆静等江帆起床继而服侍他。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江帆无限感叹一句，这句话让小霜娇躯猛地一颤，她抬头深情款款的看着江帆，哽咽道：“你总算恢复了。”

江帆点头，笑着抚摸小霜的秀发，小霜再也忍不住将其紧紧抱住，稍许，小霜松开江帆，将东西交给江帆，自己则是回到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江帆瞧见，摇头轻笑，来到洗手间，将自己这些日子积攒的岁月痕迹统统挂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江帆有些愣神，皮肤衰老，肤色暗泽，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死气沉沉，即便笑着，也让人无法感受到任何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