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真不用吗？”

“真不用。”

宋清这下不光眼角带笑，连唇角也不动声色的向上扬起了些许弧度。确实不用回避，宋清心想，谈恋爱的目的并不是互相把对方拴在身边。每个人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也都有对方自己的朋友交际圈。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整日因为对方没有给予足够的信任而患得患失，最终失去自我和自由，那就不是一段能称之为爱情的恋爱。周桐既然将信任给了他，宋清觉得自己也要将信任交给周桐才行。

再说，现在周桐正儿八经的男朋友的名字是“宋清”，即使这个事实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岑靖安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我们大概再有五分钟就能到工作室了。”

宋清照旧向周桐汇报他们的行程，周桐没再回信息，直到他们到了工作室楼下，宋清才看到周桐三分钟前回复的一个“OK”的表情包。

“你这一路上都不停的在手机上打字，跟周桐聊天？”

岑靖安仿佛十分好奇宋清的回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没错过宋清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不过宋清只在一瞬间的愕然后便恢复了笑容，他毫不避讳的点点头，回答道：“嗯，跟她汇报一下行程，久违的能好好见一次面，有点过于兴奋，让岑导见笑了。”

宋清的回答不卑不亢，既没有岑靖安想象中的炫耀，也没有被别人发现的不好意思，仿佛此刻在他旁边、一会儿即将和自己女朋友见面的岑靖安就只是个普通的男性。有那么十几秒，岑靖安恍然觉得自己像被宋清给默默地怼了，可是看宋清脸上一如既往的温和神情，再结合宋清一直以来显露的品行，岑靖安又觉得是自己多思多疑，胡想八想罢了。

岑靖安他们到达的工作室，是齐玫一开始创建的旧工作室，新工作室还在装修不便待客，只能让司机小刘把人给接到了这里。旧工作室因为一直有人固定时间打扫，所以看上去非常干净整洁，只不过由于齐玫等人不常在这里办公，这里也算半闲置了，因此整洁的有点过分，缺少人气。就连中央空调都还是齐玫提前半小时打开的，断电已久的冰箱里没有纯净水，干净的像刚被人洗劫一空，招待客人的饮用水和几瓶饮料，也多亏了周桐从家里带来友情赞助。

岑靖安眼见着周桐那双极漂亮的眼睛在看到宋清的刹那间亮的惊人，仿佛漆黑的夜幕突然当空洒进了一盆星星，周桐眼里令人惊艳的璀璨只为眼前的宋清。岑靖安有些黯然神伤，手里被齐玫塞进来一罐不合口味的饮料都不自知。

“玫姐，岑导不怎么喜欢葡萄味的饮料，我跟他换一下吧。”

宋清悄声跟齐玫说道，把自己手里的桃子口味的饮料换到了岑靖安的手里。这个细节被回过神来的岑靖安看进了眼里，类似喜欢吃葡萄却不喜欢葡萄味的东西，尤其讨厌葡萄味的饮料，不爱吃桃子却对桃子味的饮料糖果欲罢不能，诸如此类的小癖好，岑靖安知道连自己身边跟了好几年的生活助理都还会偶尔搞混，面前相处了不过五六个月的宋清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这个人表现出的细心和体贴总是润物细无声的，岑靖安心想，模模糊糊的好像有点明白周桐选择宋清的理由是什么了。

“是这样的，”齐玫将岑靖安安排进会客厅，暖和起来的温度让岑靖安的手脚渐渐变热，连带着他脸上的神情也舒展了一些。“我们和董瑞峰之前有一些过节，可以确定的是，董瑞峰一定会针对我们做出某些举动对我们进行污名化和构陷。请岑导来的目的，也是我们希望能从岑导这里得到一些信息，让我们可以不那么被动的等着坐以待毙。”

齐玫快人快语，她也不拐弯抹角的提前客套几句，直接就将目的说了出来。马志文暗暗为齐玫捏了一把汗，他也是和岑靖安有过接触的，自然也清楚岑靖安的性格某方面更倾向于吃软不吃硬。但马志文的担心属实不必要，因为齐玫的有话直说，恰好就正对了岑靖安的胃口。主要还是人，岑靖安想，但凡换个人说话这么不客气，他早就撂摊子走人了，怎么可能还有这闲工夫待着继续听？许是外面的温度实在太低，岑靖安刚缓过来身上的暖和劲儿，对外面寒冬的余威还有些畏惧。岑靖安把这个借口也归结为安心坐着没起身离开的理由，他喝了一口手里的桃子饮料，重新露出脸上的轻佻神色。

“我也很想将我的计划分享给你啊玫姐，但就怕到时候分享也是白分享，你们应该不会从我提前打算做的计划里借鉴到有用的东西。”

“方便说一下吗？”

马志文以为岑靖安不愿意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才拿刚才的话做借口来搪塞。可齐玫听了岑靖安的话，却皱起了眉，显然跟马志文想的并不一样，她轻声提问。见齐玫似有所悟，敏锐的直觉当的起“金牌经纪人”的称号，于是岑靖安无奈的接着说：“我可不是什么善良的老好人，顶多算是个勉强能不触碰红线遵纪守法的公民，所以我的手段实在登不上什么台面。既然董瑞峰有脏手段在先，我自然也有相应的手段回应他。我避过他的阴谋诡计是我本事大，他避不避得过我的小计谋，看他聪不聪明了。”

“洗耳恭听。”

“偷税漏税。”

“？！”

齐玫惊讶的睁大眼睛，岑靖安嘴角噙着一抹笑，毫不避违的将那四个字吐出来。见马志文还在一旁摸不清头绪一脸迷茫，便打算好心的帮齐玫训练一下这个不算蠢的经纪人，他继续解释道：“董瑞峰是个做生意的，做生意的最怕什么？”

见岑靖安的视线直接了当的向他望过来，马志文一激灵，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挣不着钱？”

“嗯，说得也算不错，倒是反应挺快的，”岑靖安像老师表扬积极举手回答问题的小朋友一样，不走心的夸了一番，又纠正道：“准确来说的话，做生意最怕的是赔钱。关于赔钱的说法，生意人的理解和我们是不一样的。缴税纳税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这是不可否认的，也是正常该做的。可董瑞峰却不是把钱放口袋里还愿意往外掏的人，缴税纳税他不擅长，他偷税漏税的法子光我知道的就多得是。”

“你准备？”

“捅出来啊，”岑靖安无所谓的笑起来，邪里邪气的模样却惊人的俊美，岑靖安一点儿也不在意屋里这么多人对他什么看法，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将话讲清说透：“找个机会为国家除害。董瑞峰可是块不小的肥肉，他这么多年吞下去的不该他吞的钱，再买个大型企业说不定都买得起。正巧我有朋友在一家知名律所，他们律所的对家正好给董瑞峰解决法律问题。”

齐玫听到这里就已经全部明白岑靖安的打算了，这一下可是够狠的，董瑞峰不仅性格上睚眦必报小肚鸡肠，还是个实实在在贪得无厌的硕鼠。让他把吃进去的东西再给吐出来，何止是给他一刀让他不痛快，简直跟要他命没什么两样。岑靖安这个法子，也只有岑靖安有能力有胆量做得出来。齐玫总算知道岑靖安之前为什么说他的法子“分享也是白分享”了，的确，岑靖安有自信孤身一人没什么可抓的错处，齐玫却不行。她的工作室处于刚起步的阶段，水至清则无鱼，齐玫和周桐能问心无愧，却不能担保工作室里其他股东问心无愧。尤其工作室虽然目前只有宋清一个艺人，可是以后得工作室肯定还需要吸纳其他艺人加入，她不能不对艺人员工们负责，更不能将他们置于危险的境地。

“懂了，还是岑导有魄力。”齐玫真心实意的夸道，连周桐都不禁看了岑靖安一眼，暗道这个人似乎从骨子里就是放荡不羁的。世上大概没有什么能束缚他困住他，只有他想做和不想做，“不能做”三个字根本不存在于他的字典里。“岑导来这里一趟算是白来了，招待不周还请岑导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们计较。”

此时齐玫再不懂宋清和马志文能把人邀请过来是因为什么，就显得过于迟钝了。这一群人里，有分量请得动岑靖安的，好像就只有一个人。齐玫看了待在不远处的周桐一眼，觉得自己可能无意间触摸到了真相，又觉得即使是真相也实在没有说出来的必要，有的事，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基本的社交礼仪还是清楚的。

把岑靖安送上车，齐玫转身回了工作室。中央空调运作的非常顺畅，室温升起来，周桐已经将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从宋清手里接过了一罐打开的果汁。

齐玫依旧坐回了刚才坐的位置上，紧跟着，周桐也过来找了个位置坐，宋清和马志文同样看得出齐玫有话说，也围着坐了过来。几个人自发在齐玫周围坐了一圈，齐玫面色凝重的开口：“刚才岑导说的那个办法，我认为对我们来说是不可行的。”

周桐第一个没有异议的点头同意，气氛多少有些郁滞，她语气轻快的开口有意调节道：“别都瘫着脸那么严肃嘛，事情还没有到很坏的地步，岑靖安那个办法我们虽然不能用，但多少还是能借鉴一下里面的精髓。”

“什么精髓？”

马志文好奇道，宋清也跟着抬头看过来。周桐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想卖个关子，没防备齐玫直接拆穿了她的话术：“你是想说，找董瑞峰身上其他软肋？”

“好无趣啊你玫姐，”周桐垮起脸来，不无郁闷的冲齐玫翻了个白眼，间接的承认了齐玫的话。“董瑞峰像只无时无刻不在花丛中留恋的大扑棱蛾子，一天离了娇娇嫩嫩的花朵就活不下去，他的突破口应该很好找。岑靖安找到了他商业领域的缺口，我们可以试着找找他人品上的缺口吧？”

“倒是个可以尝试的点，”齐玫先夸了夸周桐，没计较周桐大逆不道的给她的那个白眼，语气温柔的夸奖道：“不愧是我们脑子好用的周小狐狸。”

“喂！”

周桐气哼哼的瞪视齐玫，换来了齐玫一个明显愉悦的大笑。

“小狐狸很可爱，”宋清悄悄的在周桐耳边安抚她：“小狐狸漂亮又可爱，很适合桐桐。”

周桐的心随着宋清说出的话一软，突然发现“小狐狸”这个她原本抵触的词，确实带上了点可爱的气质。哄完女朋友，宋清的神色认真了些，他皱眉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如果说从董瑞峰人品上找缺口的话，是不是指他交往过的齐小恬魏婧等人？”

“嗯，”齐玫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又说：“肯定不光齐小恬和魏婧两个，这只是我们知道的，不知道的还会有，我们可以慢慢耐心的找出来。董瑞峰不会是专心专情只对一个人的人，以他的劣根性，反而会将魏婧她们当做带来利益进行交易的物品，或者可以分享的礼物。”

周桐被齐玫这番话恶心的皱了皱眉头，宋清适时拧开了瓶纯净水递给了她。关切的目光直到周桐因为不舒服而紧皱的眉心，轻微重新舒展开才消失，宋清依旧认真的听着齐玫说的话，俨然刚才的小动作从未发生过。什么是细致入微的体贴和温柔，这就是了，马志文围观了这一幕心想，要是宋清想真心对一个人好，甭说周影后，恐怕没人能招架得住。

“玫姐，在齐小恬逐渐失势以后和魏婧上位之前，我有印象董瑞峰身边还跟了一位小姑娘，有媒体报道过，但董瑞峰方面应该很快察觉到，施加压力删除了。这个需要查一下吗？我有当时报道出来那个新闻的媒体的联系方式。”

“如果你能联系得上那就再好不过了，虽然我们没有具体做出来的计划，但是大致方向已经确定，就找董瑞峰人品上的突破口，假如他对我们不怀好意，我们也有所准备不会处于被动的被攻击状态。”

齐玫赞叹的看了马志文一眼，眼神里暗含的鼓励让马志文心潮澎湃，他将毫无保留教授他经验的齐玫当“师父”，被尊敬的“师父”夸奖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讨论的这一会儿也不算全无收获吧，”齐玫无奈的扶了扶额角，想起还有一对儿许久没好好见过面的小情侣。“宋清去桐桐那里吃顿饭再走，我跟小马和小刘一起出去吃。”

说完，齐玫就准备开车带马志文和司机小刘下馆子，临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叮嘱了一句：“哦对了我忘了说，最后提醒一下，宋清你还有戏要拍，明天的戏听说是很重要的戏份，提前拍摄，别回去太晚知道吧？”

“好的玫姐，我心里有数。”

宋清感激的冲齐玫一笑，和周桐的手在桌子底下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