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枝山

话说这沈周要收学生的事情，一经决定，立马传遍了整个靖州府。

靖州府上有喜欢书画的人家，一听说沈周先生要教习绘画，争先恐后的把小孩送来，前前后后算起来得有几十个孩子上下。

假如一个小孩的吵闹效果可堪比五百只小鸭子，这得是多少只鸭子。

轰！

腾挪新舍，购置文具，采办新衣，一切准备停当，已是半月之后。

唐寅期待上学堂的日子在倒计时中终于到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

唐寅骑上一匹小马，马蹄得得，向着书院而去。

四小仙扮做书童，跟在唐寅后面。

“这次人家撩你是吧，你大半夜跑到人家院子里，不会又是人家撩你是吧？”二虎可得了个超级八卦，不停地问唐寅。

“可不是么，她送我印章，她隐晦的撩我。”唐寅侧过身子，捏了一下二虎的胖脸，二虎一下子窜了老远。

唐寅继续悠悠然地骑在马上，手里还编着一个草编的小兔子，绿色的小兔子支棱着两只长长的耳朵，耳朵还啵啵啵地颤动着，兔子在阳光下的样子煞是可爱。

“这是编小兔子呐，呦，给谁编的呀，给谁的呀？”小寿也问。

“折折小兔子还是可以的，最好不要织毛衣。”就连林风也不顾老大哥身份，加上了一句。

看林风也加入八卦队伍，唐寅知道这次的桃花是真的开枝散叶喽，无奈呀无奈，是不是因为世界如此美好，你们才如此八卦。

唐寅不鸟他们，但是脸已经红了，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最近脸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这可不行，要减少脸红的次数。

维持好流音阁阁主的庄严形象！

但是四小仙最大的恶趣味就是看他脸红，这家伙脸红起来实在是太可爱了。

从醉锦街出发，走上一炷香的功夫，就远远地望见清溪书院白墙黑瓦的房屋依山而建，走到近处，淡雅清致的书卷气息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清溪书院下面分设五个分院，一个藏书楼，整个书院房屋百余间，亭台楼阁，典雅古朴。

唐寅一看这书院，就童趣大发地觉得这是捉迷藏的天然宝地。

因为怕学生们年龄尚小脚力不够，学画的校舍就选在了山脚处的初曦阁。

唐寅抬头看看一座双层飞檐的单门，上书“初曦阁”三个大字。

初曦阁由中门分为前后两进的院子，院内还有清沁亭、贤哲祠，听涛祠。

走进书院内，唐寅看到院子里一片喧闹，是学生们在准备拜师礼。

唐寅的心情别样激动，在来之前已经打听了学堂的各种制度，虽然绘画这一学科在清溪书院的学制上属于副课，但是学科的开学拜师礼还是必不可少的。

正在凝神间，王不读从远处飞跑过来，作势往唐寅身上一扑，差点把唐寅扑了一个跟头，两人哈哈乐了一阵，没看见王不读身边有董文学的影子，唐寅问：“董文学怎么没来？”

王不读撅着嘴道：“董文学他父亲又纳了一房新的小妾，根本不理他入学的事。”

董文学父亲董大花名在外，小妾已经纳了七八个，唐寅一听董文学没来，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想着等会去找师父说说，怎么也得给董文学争取个入学的机会。

唐寅和王不读这边还在腻乎着玩，那边有书院小厮喊道：“拜师礼即将开始，大家都来，来，来入座，入座。”

击鼓明智，描红开笔，这一系列开学礼仪，在唐寅前世上学的时候还未尝试过，所以他觉得非常新鲜。

唐寅最喜欢朱砂开智这个环节，给学生们在额头上点朱砂的当然是沈周，沈周拿起笔，旁边立着一个端着笔墨的小厮，陆续给学生们点朱砂。

到了唐寅这里，点朱砂的时候沈周还对唐寅眨了下眼睛，唐寅也冲着师父调皮地眨了眨眼，朱砂开智之后，唐寅立刻整个人都好像神灵起来。

点完朱砂想唐寅随着自己心里的节奏扭动一下，又怕被当成异类。

隔壁书院还有些年长的学子，看此地一群年纪比自己小的学子在行拜师礼，也都好奇的来观望。

拜师礼完毕，大家里依次进入校舍内。

少年们初次见面，新鲜感爆棚，有相熟的，早已互相玩笑打闹起来，唐寅看着这些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学子，觉得书院的气氛就是好。

大家在校舍内喧闹，沈周可能是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刚才闪了一下，此刻却又不知所踪。

学生们在自己玩自己的，唐寅也拉着王不读，满校舍内撒欢儿。

忽然，有人在在教室门外喊：“谁是唐寅？”大家齐齐回头看，喊话的人是一个书院的小厮。

唐寅听见有人叫自己，急忙起身应允：“我是唐寅。”

书院小厮看着矮墩墩的小家伙，掩不住笑意道：“你家沈周先生让你登记一下学子名册，留作“功过簿”以作考量。”

唐寅抬头看着小厮，小厮的面孔上一团黑气，腰间别了一把笛子，那是一只样式很普通的竹笛，从竹笛上面的摩挲痕迹可以看出年代并不久远，笛子末端坠着个狐狸脸的小挂坠，小狐狸的脸圆圆的，还挺好看。

小厮咳嗽了两声，打了个寒战。

待到小厮离开，唐寅轻声对腰间挂着的四个小挂饰说了一句：“追上他去看看。”

话音刚落，唐寅觉得腰间陡然一轻，想是四小仙已经追随那小厮而去。

古代学堂中有改过扬善薄，对于勤奋的学生加以表彰，对骄纵贪玩的学生给予惩戒，是为功过簿。

见师父有分配工作给自己，唐寅立马开始行动。

听到要记名字，学生们哗啦一下子都挤到了唐寅面前。

唐寅端坐在自己的桌前，拿出一张上好的宣纸，为大家登记姓名，一时间对不上面孔，只听到声音此起彼伏，唐寅先籍着声音，把同学们的名字一一记下。

“我叫李冉。”“我叫曲科盛。”“哎哎，还有我，我叫王不读，不学无术的不，读书有用的读。”王不读尽管和唐寅十分熟了，还装模作样的报上名来。

报完名字，王不读蹭到唐寅身边，坐了下来，帮他磨墨。

突然，一个胖乎乎的大脸，挤满了唐寅的视线，这小家伙虎头虎脑的，颇有喜感，他眨了眨眼睛：“把我的名字也登上，我叫祝枝山。”

祝枝山？！！也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枝山！

唐寅小心脏砰砰直跳，顿时祝枝山的画作和生平在脑海中一一展开，五岁写大字，七岁中秀才，九岁能做诗文，十岁博览群书，仰慕其书法作品的人几乎将门槛踩破。

祝枝山一生豪放，性格不羁，还是孩童的年纪时，就随亲友游览名山大川。

凝望了祝枝山一霎，唐寅几乎掩饰不住自己欢喜的情绪。

祝枝山看到唐寅眼中的欣喜，也觉得亲切，他转了个圈跑到唐寅旁边，看着他郑重的写下祝枝山三个字。

看着对方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小胖子祝枝山嘿嘿的咧嘴又笑了。

这日唐寅依旧做青衣小童的打扮，清秀的面庞，很是干净利落，让人一望就心生好感。

祝枝山叫道：“唐寅，你长的真俊！”

哇哈，唐寅这次没脸红，心道彼此彼此我们都很俊。

看着唐寅写字，祝枝山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又问：“你就是那个字写的非常好的唐寅。”

唐寅谦虚：“诶，不好不好，也不是很好。”

祝枝山：“哪天我们切磋一下如何？”

唐寅大喜：“好啊！”这比试书法就像武生们比剑一样，在纸上挥毫泼墨也是带劲的很。

一见到祝枝山，让唐寅觉得这幸福简直是纷至沓来，先是拜了沈周为师，再是和祝枝山做了同学。

唐寅克制住内心的狂喜，继续为大家登记姓名。

记了一会名字，唐寅抬头看看左右，祝枝山又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儿去了。

唐寅这边心里还在想着，登记完名字就去找祝枝山玩去，却听见校舍另一头有人吵了起来。

学生们立刻停住了手中正在忙的事，唐寅也望向那边，看见有个学生正在取笑祝枝山

“哈哈哈！这家伙是个六爪！”那叫做柳正的孩子呲着牙，笑得前仰后合，活脱脱一副无赖相。

这是柳正，他本无心学画，怎奈他的父亲非常爱画，所以非要儿子来学，柳正就勉勉强强来凑了个数。

见到有人用言语辱没祝枝山，唐寅十分不高兴朗声道：“你这厮怎的嘲笑人家相貌。”

唐寅调皮捣蛋，浑名在外，大家对他的话都是有所忌惮。

果然祝枝山正在握住毛笔的手，横生生的多出来一只小指头，像个小枝丫一样，祝枝山没有掩饰自己有六个手指，反而冷冷地道：“怎么了，六个指头很奇怪，你想有六个指头你还没有捏。”

说完祝枝山站起身，像座小山一样向柳正走去，柳正立时有些慌了。

这柳正只记得取笑别人，却忽略了对方的大个子。

祝枝山一把拎起了柳正的衣服领子，柳正一下子身体悬空，两个小腿乱蹬。

唐寅见状忙跑过去，拉了拉祝枝山的衣襟：“祝大哥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祝枝山回头看到是唐寅在拉住自己，眼中皆是劝架之意，遂压下了暴打柳正的冲动，他乜斜了柳正一眼道：“你听好了，小爷我叫祝枝山，枝山的意思就是六爪，臭小子，下次你再笑我，就有你好看。”

“枝山”这两个字和“指生”谐音。

听了祝枝山的话，柳正缩着脖子，没敢吭声。

个怂货！

气氛僵持间，突然有人喊：“沈周先生来了。”大家听闻沈周来到，纷纷跑向自己座位。

唐寅上次和沈周打照面，场面都十分纷乱，今天沈周一站在面前，玉树临风，儒雅俊秀，唐寅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才好，总之就是一个字：帅！

唐寅将已经记好的名册交给了沈周，为了让孩子们先熟悉一下彼此，沈周点了下学生们的名字，唐寅听到祝枝山的名字，回头看了祝枝山一眼，祝枝山也向唐寅挤眉弄眼。

有后世的书中写：祝枝山眼睛斜视，腰间配了一个单片的镜片，整日里和唐寅四处野游闲逛。

想到这里，唐寅又看了一眼祝枝山，人家哪有斜视，十分眉清目秀，堪称俊逸好不好，近不近视那就不知道了，读书人哪有几个不近视的呢？

说人家斜视的是讹传，绝对是讹传。

就算斜视那又怎样。

少年的同盟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确认过一个眼神就够了！

管他斜视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