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冬日小说网>逢妖时>第 87 章 天命
阅读设置

设置X

第 87 章 天命

***

天空染上了一些晨光,有雨在下。

森林与森林重峦叠嶂,道路没有尽头,浑浊的光从云端跌落,洒在如梦初醒的长夜里。空气的每一寸都透着骇人的寂静,梼杌在奔跑,发出一阵一阵庞大的脚步声。

蔚凌趴在他背上,被淡薄的黑烟笼罩着,他觉得冷,指尖揪着一小束软毛,使不上力,就这么微弱地握在手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已经逃出了森林,凶兽渐渐褪去了身形,化作人的姿态,是夏洲,在他跌落的时候将他抱住,紧紧搂在怀里,他觉得自己够惨了,可夏洲却莫名在笑,笑声很低,很疲惫,然后对他说:“阿凌,我可真是…大开眼界,那种状态下你还开什么结界,不留点儿法力保命……脑子有问题吧。”

蔚凌累得很,还要听夏洲没心没肺的嘲笑,他把脸蹭着那温热的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乐意。”

夏洲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现在怎么办?”

蔚凌望向他:“…逃出去。”

“往哪儿逃。”

“……哪儿都行。”

夏洲愣了愣,又道:“你还走得动?”

“走不动,你背我。”蔚凌指尖微微用力,却只捉了夏洲的衣角。

他脸色惨白,浑身冷汗,诅咒的印记顺着血脉不断延伸,像泛滥的藤蔓一样缠绕缠绕在他皙白的肌肤上。可他浑然不顾,只是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就这么静静凝视着夏洲。

他眼里映着他。

此时此刻,他的全世界都是他。

“好,我背你。”夏洲捞住他的腰,往怀里搂得更紧。

他没有温度,很冷,那柔软的皮肤像是浸在冰雪里,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背你走,但去哪儿得听我的。”

夏洲把人扶到背上,他也很累,只剩下一点儿力气,不知道能走多远。

蔚凌搂住他的脖子,双臂颤得很厉害。

“现在只剩我们了,苍麟死了,大哥也死了…”

“我死不了,你放心。”

“那可真好。”

“你也别想了,想得越多,怨就越多,瞧你没剩几口气,难道不怕变成怨鬼?”

夏洲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蔚凌听。

“有你在我……怕什么。”蔚凌的声音越来越轻:“要是我…撑不住,你还能吃掉我。”

夏洲愣了一下,笑道:“你看,你辛辛苦苦坚持了那么久,抑制诅咒,封印我,最后功亏一篑,还不是得当我盘中餐……”

“是不是很好笑?”

“好笑,特别好笑。”夏洲呼了口气,有些不甘,又道:“可是阿凌啊,你想清楚些,我要是吃了你,就会变成凶兽作恶人间,我会杀很多人,搞得人间乌烟瘴气,除了你,这世上可没人能阻止我,到时候你再来后悔就没机会了。”

蔚凌闭着眼:“你是好猫猫,恢复了妖力,你就乖乖回家。”

夏洲道:“家?哪里是家?”

“…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夏洲笑了笑,这话听着像在好他走。只可惜他也惭愧,刚听到“家”这个字,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沧溟寺。

漫长的夜,无尽的雪。

无路可退的人,无处可去的妖。

兴许从头到尾也只有他还在挂念那个地方。

“妖域也行,你跟我回去,然后随我成家。我在妖域有一座山,山里有湖,上次给你的酒就是那湖水酿的…阿凌,你一定没见过淡红色的湖,湖里结了冰,我们就把酒埋进去,要一百年冰才会化…”夏洲慢慢地说。

“那还真是奢侈的酒。”

“哈哈,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我带你尝尝……里边儿有我一千年前埋下的,舍不得喝,都给你了。”

夏洲一步一步往前走,双眼静静看着前方。蔚凌不算重,背在背上也没什么负担,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种忐忑挥之不去。

“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就答应过我要随我走,那时我下定决心,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过你肯定忘得一干二净,我也不生你气,你赶紧好起来,从今天起,把自己说过的话好好记住。”

他自言自语,脑子无法正常思考,他等着蔚凌回答,但等了很久,都是沉默。

环在脖子上的手臂滑到他胸前,从手腕到手指,沿着血管染上深黑的斑纹。

“阿凌。”

夏洲唤他。

没有回应。

“阿凌?”

他又唤了声,脚步慢下来。

“别停…夏洲。”

蔚凌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追兵来了…”

而这也是蔚凌最后一次回应夏洲的话,血涌上他的喉咙,一滴一滴落在夏洲的肩膀上,诅咒攀上他纤细的颈,像是撕裂了皮肤,成了血淋淋的伤痕。

马蹄声碾过大地,世间都是令人厌烦的法术。

追兵在四处搜寻他们的下落。

城墙就在不远处,横跨山脉,掩进阴雨,墙壁是那么的高,刻在上面的结界织成天罗地网,仿佛要顶破厚重的云海,化作密不透风的牢。

锦川已是死城一座。

没人逃得出去。

夏洲紧着牙,咽着空气里不断浓郁的甘甜,属于蔚凌的气息已经荡然无存,只剩充满了绝望的诅咒随着血腥慢慢扩散。

他把自己的唇咬出了血,他在无法抑制的欲|望中深刻地理会到了自己生而为妖的本性。

嗜血,残酷,对诅咒与死亡有着本能的恋羡。

浑身的冲动都刺激着他,于他而言,蔚凌就像是绝境沙漠中的一缕清泉,或是冰天雪地里的一盏暖香。

他想活,那是本能。

只要把蔚凌吃掉,他可以恢复妖性,他可以杀了所有人,这是他一直想干的事,也是他一直在等待的结果。

这人皮他早就该穿腻了。

他要让这人间,血流成河。

“我要是失言,你可别怨我。”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他身上有伤,痛得他有些头晕,可那城墙离得那么远,好像永远也走不过去,他走不动了,跪在雨水淋湿的泥里,他把蔚凌放在残缺的岩石后,摸着湿透的发,沾了一手的血,他发了会儿呆,再把那鲜血舔干净。

蔚凌的情况恶化得很快,那些诅咒在他身体里就像是沸腾到极致的水,一旦寻得裂缝,就会不可收拾地倾泄而出。

他要吃了蔚凌,寻回属于自己全部的妖力,然后降灾这个人间。

又或者…

……

夏洲碰着蔚凌的脸,额头贴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

他的小美人奄奄一息,微颤的睫毛碰着他的脸,却没能睁开眼睛。

“我的阿凌那么厉害,这一劫,难不住你。”

蔚凌挨了吻,很轻地碰着了他的唇。

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依相偎。

是死寂冷清的万念殿里残留余温的宝珠,还是漫天大雪的沧溟寺常伴身侧的小猫,是黑夜漫长时拥他入怀的臂膀,还是梦魇降临时安抚旧伤的狂妄。

他念着,多一些,再多一些。

可是,吻他的人却离开了他。

温暖消失了,只剩寒意涌来,他开始害怕,用了全部的力气,拽着那个衣角不放。

他说。

你要去哪,夏洲。

可那个人没有听见,衣角被轻轻抽走,只剩细雨溅在他的指尖,一遍又一遍,把残留的温度冲刷得一点也不剩。

***

蔚凌怕了孤独。

周围的寂静是一件让他非常恐惧的事。

许多年前,他总是跟在赫玉身边,然后,赫玉走了,他便与程英桀生活在一起,收了两个徒弟,墨池与顾煊承。

后来,顾煊承走了,蔚凌为了救他而离开琉璃山,从此跌落人间。

“我总是在想,茫茫苍天当真有眼,那他就是个王八蛋。”

“……”

“他的眼不看人间幸福美满,也不看万事顺风顺水,他既已于生灵许下‘天命’,便能将躯壳玩弄于鼓掌,可是你看,人间无数躯壳,个个都长着一颗想要违抗‘天命’的心。可这颗心却是剧毒之物,不见伤口不见血,却是人人揪着它,痛不欲生。”

言语时,少年悲悯地垂目,大雨淋湿了他的发,粘在他的脸上,蔚凌与他咫尺之近,却看那温和眼眸中,映不下半点光泽。

那是十年前,蔚凌最后一次见到顾煊承。

年轻的太子亲赴战场,天真地想要阻止战火进一步燎原。

但映入他眼中的,只剩下东境沦亡的惨状。

他本该在那个时候死去,和那些彷徨无助的亡魂一样,埋进血水里,没人在意他是谁,成为无数尸体中的一个,再被付之一炬,连尘埃也不会留下。

可是蔚凌却在那个时候出现了。

顾萧曾说过,蔚凌如果留下,顾煊承就可以离去。这不是交易,更不是谈判,正如顾萧所说的那样,蔚凌会为他所有,这是天命。

这句话顾煊承听了太多次,好像天命真是如此。他曾想过以此来讨好顾萧,给东境换来一线希望,却又在沉溺之时忘却了自我,急于弥补,不辞而别。

他怎会猜到,那个高高在上,总是待人淡泊的天羽仙尊,竟然真的会为了他而背弃琉璃山,来到这人间地狱的战场。

这是天命。

他嘲笑着自己的愚蠢。

那一日,顾煊承踉跄地跟在蔚凌身后。在瓢泼大雨中,发散一身,泪流不止。

他说:“我怨恨这血脉,怨恨这条命,是我太贪心,犯下了这么大的过错……”

他去不到蔚凌身边,被两侧士兵斜枪挡去了路。

雨声如此嘈杂,却像万籁俱静让他连大气也不敢喘。他本该不孤零零的一个人,就算千疮百孔,也不怕那丑恶模样映入别人的眼瞳。

雨水拍打着地面,尘沙已然化为泥,泥中的水反泛着涟漪,映着昏暗的天空污浊不清。

他哑声喊道:“我命已至此,生死由天,师尊,我已经背弃了琉璃山,你为何还要来,为何还要来……”

那个平日里温柔敦厚的少年郎,此时却双目悲恸,浑身颤抖。

“不要怕,煊承。”蔚凌停下来,在雨中微微侧过头。

“为师在此,任何人都伤不了你。”

——

这颗心却是剧毒之物。

不见伤口不见血。

却是人人揪着它,痛不欲生。

师尊,你看,它烙在了我的心底,怎么也抹不去了。

我何尝不是如此,想从这深渊地狱里爬出来。

许多年前,许多年后,同一个问题,却像梦魇一般反反复复纠缠不清。

……

这一日也同十年前一样,天空阴霾,雨落不停。

远处的城墙是封锁了自由的监牢,追兵的铁蹄溅起泥泞,凶兽立身于城门前,妖气澎湃,要把这天和地都卷进黑暗。

雪狼军追到了,或者说,梼杌早就等在那里了。

他浑身笼在黑烟里,像一只巨大的老虎,露出锋利的獠牙。就算是不懂仙法的人也能清晰察觉到那来自本能的可怖妖力。

梼杌双眼血红,诅咒渗透在风雨间,如爬满地狱的恶鬼,在绝望中无情的嘶吼。

袁椿捂着嘴,打心底感叹:“四大凶兽梼杌,好强的妖力。”

顾煊承有些愣,梼杌的妖力恢复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念头浮上脑海,他便听不得周围人的话了,平静的眼里染上恨意,他一步步往前,不顾雪狼军的阻拦。

“梼杌,你吃了他?”他声音有些颤,眼里沾了血丝:“你骗他,博取他的信任,你终于原形毕露……你……”

梼杌在黑暗中睁着血红的眼睛,眼仁细长,像是血腥里渗着的裂缝。

“你不是想杀我吗?”他偏了偏头:“来呀。”

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妖力已经与在林中时截然不同,顾煊承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梼杌的变化,但轮不到他有所行动,四面八方已经展开了封妖的阵,太历院的法侍随阵型间缭绕的光线现身,形成了一个圆弧形的包围圈。

顾煊承有些失了理智,他紧紧握着手中铜扇,在寒雨中轻轻地颤:“把师尊还来。”

“在我肚子里。”梼杌在说话,声音不同于人形时那般低柔,而是透着泥沙般的浑浊,带着些回想在耳边彷徨。

顾煊承痛彻心扉地重复着:“把师尊还来!!”

梼杌哼声笑起来,黑色的火焰漫过被雨水湿透的大地,像汹涌的浪涌上城墙。

他的声音在吵杂的雨声中回荡。

“还不了啊,他只能是我的。”

镇长听了,顿时轻吁了一口气,一众乡绅也都一个两个心里大石头落地。当即,马屁不要钱似的竞相拍了过来。.七

“九叔不愧是九叔,就是厉害!”

“……”

“九叔就是咱们任家镇的定海神针啊!”

“……”

“九叔不愧是茅山弟子,道法就是高超,我建议……”

一众乡绅拍马屁的功夫,当真是超凡脱俗,一个两个,张口就来,好像都不用过脑子。

“唉……”

九叔却是微微叹息。

“怎么,九叔,难道这件事还有什么隐患不成?”

镇长见了,心里一沉,连忙问道。

“是啊,九叔,这……该不会还有什么变故吧?”

有留心九叔神色的乡绅,也赶紧追问。

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这事,终究是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各位误会了,这件事解决的很是彻底,只是……贫道没想到的是,那孽畜竟然屠戮了黄宅上百条性命。

贫道当面,却无法拯救,当真是心中有愧。黄百万父子,也是遭了这孽畜的毒手,贫道同样是无法拯救。”

九叔叹息一声,面色沉重。

“诸位,这件事并不能怪我师兄的,人力终究有尽。那为祸的孽畜,乃是一尊准邪神,这种级别的存在,实力单打独斗,甚至比我等修道还要强上一些。

从他们手中救人……

上一章 下一章

足迹 目录 编辑本章 报错

随机推荐: 从隐形守护者开始金城残菊这个异次元我熟悉仙道邪主逆天神手火车福德天官以假乱真超神御兽师全民御兽:开局校花成了我御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