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眷者的人情

按照深渊的想法去做,今天很可能又要出大事。

可她实在无法理解深渊为什么会对瑟纳尔的话反应这么大。

就算瑟纳尔和祂有一些关系，但祂是主神，瑟纳尔是人类,两者之间根本不平等,一位神明却因为一个人类的一些话就勃然大怒，这不符合常理。

应明月默默看了眼面容被遮盖、但显得比平时冲动很多的神明,她带着一些复杂，在深渊神想去神界昭示存在的时候试探般问了一句：“我主,瑟纳尔······他与您有什么关系吗？”

深渊神动作一顿,祂好像突然冷静下来。

应明月对祂的反应感到茫然,沉默了一会儿，她再次试探道：“我主？”

这种反应绝对不是什么父子关系，而天空也有和祂相同的情况，这让应明月非常疑惑。

其他神明没有，只有主神有这种情况，难道这是主神的特性？

她想着这些,在沉静之中，深渊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奥芙拉，如果有一天让你选择,你会选择我还是瑟纳尔？”

“什么？”

应明月睁大了眼睛，愣了好一会儿,她才下意识说：“您是我唯一的信仰，我当然······”

“我想听真话，如果我不是神明,你会选择谁？”

深渊的声音略带冷漠、有些沉郁、也有一些说不出的复杂。

祂一向霸道、纯粹、说一不二,从来没有这样复杂的情绪,甚至用这样的语气询问她,仿佛抛去了神明的高高在上，这让应明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可她又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只好带着心里的疑惑继续说：“我主，您和瑟纳尔根本没有可比性，您是神明，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呢？”

深渊没有回答她。

祂看起来情绪很低沉，也没有再提出要走出神国、去神界宣示存在的话了，只略微低着头，深渊神散去了脸上的神秘，显露出祂和瑟纳尔一模一样的容貌来。

同样的深蓝色的眼眸，但神明的眼睛比瑟纳尔要冷漠许多，而现在这双带着冷漠的眼睛正在看着她。

“奥芙拉，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祂说出这样的话，应明月突然有了种即将揭晓真相的感觉，她抿了抿唇，压制住心中的紧张，认真地说：“我愿意听您说任何故事。”

深渊神在她认真倾听的表情里缓缓移开目光，祂低沉的声音响起：“很久很久以前，神界发生了大战，神明陨落了许多，我和天空受了重伤，为了结束神战，我和祂签订了一个盟约，决定黑暗光明互不打扰，然后我和祂都陷入了沉睡，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类。”

祂说的历史是人类出现之前，这属于神界隐秘，因此应明月听得很认真。

“但沉睡并不能完全恢复我们的伤势，所以我和祂做出了同样的决定，决定将自己的人性分割，由神性主导一切。”

祂说到这里，应明月突然有了一些明悟。

人性、神性。

他们有着一样的容貌，天生的神力，彼此敌对但又无法伤害，她突然明白了之前天空对教皇的态度。

“神性成了主导，人性却在沉睡之后离开了神国，他们没有记忆，不记得自己曾是神明，只有与生俱来，日渐觉醒的神力。”

深渊手掌微微紧握，这也许是祂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个隐秘，除了祂和天空神，就算其他正神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应明月静静听祂说完，她忍不住询问：“既然瑟纳尔已经成为了人类，那他与您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了，他自己也并不记得这些，您只要把他当做得到您眷顾的人类就好了。”

既然已经分开，那就是两个人了，应明月不想去纠结瑟纳尔和深渊神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要大家都过得好，其他并不重要。

“奥芙拉，神明是唯一的，每一位神明都具有唯一性，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深渊神，神力也好、权柄也好，都只有一份，你何时见过两位一模一样的人？”

应明月有些语塞。

深渊神却很冷静告诉她：“等到瑟纳尔身体里的黑暗力量完全觉醒的那一天，作为深渊的人性，他也将拥有神明的神力和权柄，那时，人性将回归躯体，奥芙拉，这是无法改变的结局。”

祂的话让应明月心情突然变得很差，她微微咬了咬唇角，声音有些闷：“既然是无法改变的结局，那您为什么还要让我选择？”

也许将失去两位亲近的朋友，而这两位朋友又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受到影响最深的两个人，这个可能让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连哄骗神明的心思都没有了。

注视着她有些失落的面容，半响，深渊神才用平静而又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说：“神性和人性共存，当初分离人性，由神性主导是神明做出的决定，但这两个存在没有高低之分，连神明自己也没有想到，许多年后人性会变成独立的意志，一旦人性回归躯体，他的人类身体将消失，两个意志会融合，将拥有同样的记忆，而这位全新的神明，谁也不知道祂将由神性主宰还是人性主宰，奥芙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应明月微微张大了嘴，用充满震惊的目光看着祂。

“您是说，融合之后也可能是您消失，瑟纳尔继承神明的一切？”

“你的话并不准确，我不会消失，但神明只会拥有一个意志，这个意志将拥有我和瑟纳尔全部的记忆，以及主导。”

祂的话说得有些拗口，但应明月明白了。

神明只有一位，意志也只需要一个，当初分割的时候神明并没有设想人性会产生自己独立的意志，可现在瑟纳尔也有自己意志，融合之后，这位神明既是从前的深渊神，又是她熟悉的瑟纳尔，但神性和人性总有一方占据更多。

她在震惊过后，又很快问了句：“神性和人性的融合是随机的吗？”

“当然不是。”深渊神很详细地告诉她：“但神性和人性在根本上没有高低之分，我只是告诉你，也许失败的会是我，奥芙拉，也许融合之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祂的语气很平静，可应明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产生了一些很复杂的情绪。

在面对神明和瑟纳尔时，她总是习惯性地偏向瑟纳尔，因为瑟纳尔是人类，而深渊神是神明，无论什么情况下，神明永远也不会受伤，她觉得根本轮不到她来担心深渊神，她每次见到神明需要想的都是自保，而不是其他。

但现在听深渊神把这些隐秘说出来，甚至听到祂说有可能也会消失，应明月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难过、又像是不舍。

毕竟深渊神和天空神确实对她很好。

摒弃掉神明的威胁，单从对待眷者的角度来说，这两位主神都很优待她，在得知祂们也可能消失之后，她突然有了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应明月眼眶微红，她默默低下头，小声念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融合，其实就是消失啊，难道一定要她熟悉的某些人消失才可以吗？

命运的转折让她感到难过，可她却无力抗衡。

不过应明月并没有看见身边的神明目光反而平静下来，祂有些隐晦弯起唇角，语气却依然冷静：“奥芙拉，好好珍惜拥有神明的时光。”

这句话简直让人难过得想要落下泪来。

应明月本来就有些微红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她抬头看着这位平时总想躲开的神明，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舍感油然而生。

第一次主动拥住了深渊神，她难过又哽咽地说：“我舍不得您。”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就像身边重要的人总会失去一个，无论是谁都让她心中盈满悲伤。

而深渊则顺势接受她的拥抱，带着笑容，祂依然用平静的语气说：“那就在我的神国多住一段时间吧。”

“嗯。”

应明月吸了吸鼻子，在被悲伤萦绕的氛围中，下意识点头答应。

她伏在神明怀里，难过了大概半分钟才觉察到有一些不对。

深渊神刚刚说什么来着？要她在神国里多住一段时间？她是不是答应了？

应明月哽咽的声音一顿，她从深渊怀里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了眼神明，但只看到了祂深沉的眼眸，和并没有半点笑意的面容，深蓝色的眸光中仿佛和她一样落满了悲伤。

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怎么了？奥芙拉。”

应明月沉默了一会儿，她咬了咬唇瓣，小声地说：“我主，您刚刚说让我在您的神国住一段时间······”

“你不愿意吗？”

“也不是不愿意，就是······”应明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她总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拒绝神明是一件很残忍甚至很过分的事情。

深渊可是主神。

但要在祂的神国里住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总不能让她在这里住上几个月吧？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应明月突然觉得自己刚刚被悲伤迷昏了头，太冲动了。

也许是看她的表情有些唏嘘，深渊神主动提议：“奥芙拉，你不是对那个战神很不满，我帮你去教训祂怎么样？”

应明月目光一亮。

阻止战神挑起战争是她最近最重要的一件事，如果深渊能够帮她，那倒是不错。

只要能阻止战神，她不介意用任何方法，唯一一个不好的地方······她怕碰到天空神。

战神是光明领域的神明，万一碰到了天空神，让祂得知自己挑唆深渊神去教训战神，那就不是战神的麻烦，而是她自己的麻烦了。

所以她有些犹豫。

深渊神却再次说：“奥芙拉，你只有这一个机会，天空未必愿意为你教训战神，你不是憎恨祂挑起战争？我可以警告祂，不准祂在人类世界挑起战神，一位主神的威胁，我想祂不会忽视。”

祂简直说到应明月心坎上了。

机会只有一次。

主神的恩宠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

应明月想着这些，一咬牙答应下来。

“我主，我都听您的。”

“很好，奥芙拉，你很乖巧。”

深渊显得非常满意，祂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并且让神秘重新遮盖了自己的面容，然后召唤赫丽黛。

在这位执政官跪伏在祂面前时，祂用愉快的语气吩咐：“奥芙拉要在神国长住一段时间，你来准备每天的食物。”

神明不需要吃东西，眷者大多数也没有什么对于人类世界食物的需求，但应明月是个例外，深渊神似乎早就知道她吃不惯神国里眷者们吃的食物，所以才特意吩咐赫丽黛。

而这位深渊执政官只能无奈地点头，恭敬虔诚地说：“是，我主。”

每次奥芙拉来到神国，总是能让神明的情绪活跃起来，她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好在这位被神明宠爱的眷者不是一个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人。

虽然外界有很多传闻，说她连神明也敢招惹，但对于神国内的眷者她确实还算友善。

赫丽黛带着些微苦涩的笑容扫过应明月，走出神殿，准备去嘱咐其他眷者。

她离开之后，不等应明月自己开口，深渊神已经抱着她起身。

神明略显倨傲和些微宠溺的声音响起。

“奥芙拉，我们现在就去战神的神国。”

应明月冷不丁被祂抱着起来，下意识扶住了神明的肩膀，刚想和深渊提议放她下来，就听到神明似乎还有些愉悦的声音，她愣了一下，询问道：“现在？”

怎么感觉深渊神比她还急的样子。

“嗯，现在。”

深渊点点头，抱着她朝殿外走去。

应明月在某种说不出的羞耻中忙轻轻扯了扯深渊衣袍，“我主，您让我自己走吧。”

她总觉得深渊抱着她的这个姿势很奇怪，而且并不是那种公主抱，是抱婴儿的姿势，这让她莫名地感到羞耻。

深渊低头瞥了她一眼，很快将她放下。

脚踩到地上，应明月才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她目光一转，突然露出了一些笑容，声音乖巧地询问神明：“我主，战神除了战争权柄之外，还有其他的权柄吗？”

一般来说神明的权柄都不止一个，除了主要的权柄独一无二之外，多少还会有些附带的权柄，比如月亮神之前给她的引诱权柄。

战神的主要权柄她无法掠夺，而且给了她也没用，她不可能用来发动战争，但如果还有其他的附属权柄，应明月对此很感兴趣。

反正都已经得罪了，她不介意再得罪地死一点。

“其他权柄？”

深渊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好像还有一些操控情绪的权柄，我不太记得了。”

祂对弱小神明没有什么兴趣，更不会关注，事实上深渊神对于光明阵营神明的了解只限于主要的那几位，比如祂的死对头天空神。

“那您待会儿可以掠夺祂一些附属权柄吗？”

应明月用亮晶晶的眼眸看着祂，语气充满期待和渴望。

深渊立刻就点头。

“好，那待会儿把祂的附属权柄都掠夺过来，你慢慢挑选。”

祂的话让应明月轻微吸了口气。

主神说话就是大气，一开口就是全掠夺过来，她仿佛已经看见了战神充满怒火的目光。

她这辈子从来没把一位神明得罪得这么死过，而且是她主动招惹，这么想想突然还有点小激动。

她也是可以阻止战争的女人了，而不是从前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平民女孩。

人生的际遇，有时候真的妙不可言啊。

应明月带着几分激动、几分感慨、和几分兴奋，与看起来同样很愉快的深渊神一起走出了祂的神国。

赫丽黛刚吩咐完其他眷者，就看到神明和祂最宠爱的眷者奥芙拉一脸气势汹涌地出了神国，稍许沉默后，她继续嘱咐其他眷者：“今天神界可能会出一些大事，你们去其他神国走一趟，通知其他大人们。”

因为深渊不怎么管事，其实黑暗阵营许多不涉及神明的事务都是赫丽黛在处理，她身为深渊的执政官，地位比应明月想象中还要高一些，深渊的情绪也通常由她传递给其他神国，当然，这其中不包含任何违背深渊神意志的事情。

她的举动应明月并不知道，她正在愉快和兴奋的情绪里与深渊神一起去往战神的神国。

穿过黑暗与光明的边界，进-入到神界的另一半——光明阵营。

深渊神带着她很轻松就找到了战神的神国，不过就在他们即将侵入战神的神国时，应明月看见战神的神国之外、大约隔着不短的距离，虚空的空间里好像隐藏着一个人。

走近了才发现还是个熟人。

因为有深渊神在身边，又有应对的措施，她也不怕，走到那个隐藏在战神神国外的人身边，她面带笑容，语气友善地打招呼。

“风暴大人？您怎么偷偷躲在这里？”

风暴神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战神的神国，突然被她走到附近，还问出了这么一句话，祂读心的本能已经自动使用，但只一瞬间，祂立刻收敛了读心术，语气还算温和地说：“是奥芙拉？你怎么会在这······”

祂的目光僵在了应明月身边。

她身边，面色被神秘遮盖、但浑身散发着冷漠气息的深渊神静静注视祂，过了好一会儿，深渊神才扭头对应明月说：“奥芙拉，你认识祂？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干脆连祂的权柄一起掠夺好了。”

风暴神目光僵住，祂不敢做出任何动作，只是死死地盯着深渊模糊不清的脸。

众所周知，天空神相对来说比较仁慈，其他神明不招惹祂，祂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对别的神明出手，哪怕是敌对阵营。

但深渊不一样，这位主神更霸道、祂从来不喜欢听什么道理，从祂因为一位眷者的话直接侵入太阳神国掠夺太阳权柄，就能看出祂的性格。

风暴神怎么也想不到，祂埋伏在战神神国之外，竟然还能遇见这位黑暗阵营的主神。

祂偷偷地到光明阵营来做什么？还有奥芙拉为什么也在？

风暴神一瞬间想了很多，可最后只剩下了警惕和紧张。

祂是惩戒之神，但祂的惩戒对主神无效，如果深渊真的针对祂，祂今天陨落在这里也不一定。

就在风暴神感到紧张和些微恐惧的时候，应明月扫了祂一眼，笑着和深渊说：“我主，这位是风暴大人，祂可是个好人，我们今天对付战神就好了。”

深渊的目光依然冷漠而充满寒意，仿佛还有一些蠢蠢欲动。

风暴神一动不敢动，祂低垂着头，以示对这位黑暗主神的尊敬。

好一会儿，才听见主神语气带着些微不悦道：“奥芙拉，你总是这么善良。”

风暴神唇角抿紧，听见那位小眷者笑着哄这位黑暗阵营的主神：“我主，因为您的仁慈，我才有这样的好品质，这都是您的功劳。”

深渊神的不悦似乎稍稍减弱了一点，然后祂瞥了眼风暴神，用略带嫌弃的语气说：“好吧，那我放过他，光明阵营的神明看起来真令人厌恶，奥芙拉，你要离他们远一点，不要被祂们教坏。”

“是，我主。”

少女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她和深渊神越过有些僵硬的风暴神，继续朝战神神国走去，而风暴神在略微抬起的余光里，看见这位笑容甜美的小眷者回头对祂挑了挑眉。

那个表情仿佛在说：神明大人，你欠我一个人情。

风暴神略显严肃的唇角抿得更紧了。

祂总觉得这个人情以后偿还起来会很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