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骑虎难下

此时月色迷蒙，本是难以看清对面旗帜上的字迹，但叶珏此时内劲流转，自然耳聪目明，青光之下看的清楚，敌人中军挑起的那面旗帜是一条黑龙旗，上面黑色龙形张牙舞爪，绣金大字分外鲜明，正是一个“萧”字。

在主将姓氏旁边，尚有一行小字：墨龙赤虎。

叶珏一见此旗，心中猛然一惊，下意识便想勒马停蹄，只因这面旗帜在北戎国只有一人能用，那便是现任北戎国开疆将军萧灵生！

叶珏出身军人世家，自然也听过他的名号，此人乃是如今北戎六猛将之一，用兵之法侵略如火，极为出名，而更为有名的是他所用的“虎牙重刀”，在兵器谱上被列为天下第三名刀，排名尚在南浮国的名刀“通鬼”之上。

甚至还有传闻说他一身本事犹在凶名昭著的耶律川等人之上，与焱朝车骑将军白威、南浮国镇殿将军不知火烈齐名。

自己虽然不是战场新丁，但自问修习‘骁锐睚眦诀’不到十年，却也恐怕尚不是此人对手。心思电转，再想到此时就在自己身后的秦王顾霄霆，不禁刹那间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不待叶珏反应过来，又见北戎军阵蓦然一变，不过数息，便由原来的杂乱无章变为井然有序，阵势也随之大转。此时叶珏骑虎难下，深知此时若是下令全军停步，自家兵马容易混乱不说，要想再破敌阵，更是难上加难。

是以此时他虽内心又惊又怒，但往日曾经在军旅之中受到的教导毕竟还没忘却，心中一横，竟不驻马，咬牙向着敌人中军将旗处冲去。

长枪疾出，青芒如玉练纵横来回，气浪翻涌，卷引杀机，直如一只磨牙霍霍的凶兽，不断收割着敌军的性命。

叶珏心中明白，此时最好的办法，便是迅速寻找到敌军大将，若能将其击退击伤甚至击毙，则一鼓作气冲散敌军之阵势，并非无此可能。但萧灵生凶名在外，方才看他用兵之变化，指挥若定，麾下人马片刻之间由乱而宁，果然不同寻常，自己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要与之交手，不知道胜败如何。

而且此时叶珏心中最大的疑问，便是按照早先军报，敌军大败之下折损数千，况己方这支兵马行踪飘忽，十分隐秘，北戎将士理应无法事先得知己方的埋伏。但自叶珏等人杀出之后敌军的变化来看，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等人在此埋伏，方才的变化分明是为了故意引诱而为之，那么这种与军报不相吻合却又突如其来的变故，究竟是从何而来？

骏马飞驰，长枪如虹，夭骄灵动之中，如龙蛇游走，似水银泻地，叶珏凭着一股少年锐气，竟是直往敌军阵中越冲越深，拦阻围攻而来的北戎兵将一时间竟是挡不住他的锋芒，不是被他立毙当场，便是接连被他打成重伤。

在叶珏之后，由越朗、顾霄霆所率的八百后队也逐渐赶上叶珏所部，分作两翼与叶珏所部一起冲杀，一时之间，这个之前万籁无声的地方人喊马嘶，沸反盈天。

两军都是精锐，此时沙场交锋，一方亟待立功，一方拼死相抗，自然人人奋勇，以命搏命。但焱朝军终究是人数较少，借着开始时那股锐气如楔子一般杀入敌阵后，虽然也给予敌军不少杀伤，但终究寡不敌众，被北戎军马逐渐围住。

所幸此时除了当先冲锋的叶珏锐不可当之外，身在左翼统率兵马的监军越朗长戟扫处，竟也银光吞吐，鼓舞扫荡，有不少北戎兵将不知深浅，为其所伤。

相比之下，反倒是焱军右翼将士显得不温不火，虽能跟上其他两部的推进，但好像仅是亦步亦趋，全凭同袍相助而已。

此时的越朗身上再也看不出原本犹存的才子气质，反而是戟锋森然处，面如寒冰，银光疾扫处，口中呼喝连声，瞧来其武艺与勇猛竟是不在叶珏之下。倒是秦王顾霄霆此时自己并不曾亲自与敌军搏杀，全仗自己所领的数百人马结成阵势在身边防护，一边向敌军阵中纵深突破，一边向叶珏等人靠拢。

但这一队北戎兵马全是国中精锐，又是有备而来，对于焱军可能有的动向似是成竹在胸，知道彼等骑虎难下却又急于与己方分胜败定生死，因此军阵进退不疾不徐，丝毫不为敌军所动。

叶珏见敌军的兵势如同一张张开的大网，虽然速度算不得迅捷，但却是层层叠叠围拢而来，即便被暂时击退，也如同潮汐一般来往反复，越斗心中越是惶急。转眼看去，左翼兵马虽有越朗引领，但一人难抵千军，纵然他的武艺远超寻常士卒，如今也只能徒呼奈何。

倒是右翼之兵虽无猛将带头，但彼此配合圆熟，四百人众结成一个圆阵，各自背对背与四周敌军作战。可阵势之外全是敌军，远远望去，圆阵便如蚕茧，敌军就如蚕丝，虽一时不见成败，但若一直这般相争，犹如作茧自缚，最终必然只有全军覆没。

秦王顾霄霆还是人生初次经历这般阵仗，或许是受惊过度，此时的他全无早先时候与叶、越二人谈论志向之时的慷慨激昂，甚至手边的“万人”长刀竟不出鞘，整个人便如木雕泥塑相仿。若不是他所部将士用命，与敌军殊死苦斗，始终将敌人拒在阵势之外，只怕但有一个敌军抢如阵中，兵刃起处，这位焱朝皇子的性命便瞬间烟消云散。

北戎国军阵之中，萧灵生手握虎牙重刀，目力所及，远远扫视着敌军阵中三位少年将校各自的表现，心中不由得暗自窃喜，一向威严冷峻的脸上也带出了一丝讥诮的微笑。终于对身旁的将士低声道：“久闻焱朝开国君王顾秉业也算是难得的一位帝王，创出一番好大的事业，但如今看他的儿子竟然只有这般能耐，只怕将来虎父犬子，焱朝天下可有得苦头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