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似安实危

待诸将簇拥着秦王顾霄霆来到暂时充当帅府的郡守府内时，众人才停下彼此闲谈，将话题转回到了如今的战事上。

叶瓒一边伸手请顾霄霆到正中帅位就座，一边言道：“殿下请先安坐，目下我军分为东西二军，东路军日前是微臣督管，自帝都至北宁郡，一路无事，只是微臣来时，此地正为北戎所攻击，待微臣击破敌军一部，全军入城之后，才发现原北宁郡守王大人在此前的战斗中亲自上城督战，不幸为敌军流矢所中亡故。”

顾霄霆停步不前，摆了摆手道：“大将军是沙场良将，国家良帅，正应继续统管大军，孤家年轻识浅，此次前来，只做学生，不做先生，这帅位还是大将军自己坐罢。方才将军说郡守日前已经不幸阵亡，未知此时城中一应民事，是何人在管？”

说着，自行择了旁边的位置坐下，看那座次，不仅不是主帅之座，甚至尚在骠骑将军孟元敬之下。众将见秦王竟然如此，一时间心中反而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这位皇子真心谦让，还是故作姿态试探众人？故此一时间也不敢就坐。

一旁几个原郡守府中任职的官员上前应道：“殿下，自郡守亡故以后，城中民事，皆是我等一同商议酌定。只是城中原有储粮十万石，去岁歉收，不得已分出四万余石以救助百姓，如今大将军统率兵马数万来到城中，在下等怕战事持久，军粮不足。”

顾霄霆闻言，双眉微皱，还未说话，身后越朗踏上一步道：“此事倒是不对了，陛下自从登基以来，时刻挂念民间疾苦，最近几年更是每年都要派遣开王等皇子分赴各地巡视，察查风土，这些年来一直俱报称风调雨顺，仓廪充实，为何此时又有缺粮之说？”

府中官吏们纷纷说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去岁此地正是开王殿下巡视，这位殿下此前久在南疆，不知我北疆之情，与开州等地大不相同。一来此地气候寒冷，纵然垦植作物，也不能如开州一般一年三熟。况且北宁郡原非胤州粮食主要产地，若无战事，尚可从其他郡城购得，如今战事已起，又岂能速购大批粮秣入城？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生大将军当日见交战情况紧急，一时之间只好领全军入城，一番血战方才驱逐北戎敌军，此时敌军攻不下城池，便在外围静候，我军虽众，却一时无法筹措更多的军粮。”

顾霄霆又问道：“大将军，算来我军目下在城中者，有数万之众，不知此时在城外之敌军，尚有几何？”

叶瓒低头禀道：“殿下，前日臣与孟骠骑等众将入城之先，与敌军已有交战，斩敌两千三百二十八人，自军折损三千余人。据臣估算，此时在北宁郡之敌军，总数约有七八千人，若算上已战死者，数目当在万人上下。”

叶珏出列道：“父帅，敌军这数目不对啊，据日前军报，西线白车骑大军已杀伤敌军数千，而敌军此时犹不肯自西线撤兵北归，以此推之，西线敌军总数也应当至少在万人以上。

“日前亲王殿下与末将、越监军在烈阳峰附近所遇之敌军，乃是名将萧灵生所部，总数也在万人上下，如今这北宁郡附近还有敌军上万......粗略算来，敌军之总兵力数已逾三四万人。

“而我军出兵之前，传回帝都的情报上，却说敌军总数仅有万余人马，何以情报所说之敌军兵力，与实际情况相差如此之多？本次北征，我军原是依敌军出兵总数万余而进行推演、调派，实指望能够集中优势兵力，将敌人重创，但事情发展至今，敌军总数不知何故竟多出数倍，我军又当如何应对？”

厅中诸将心中本也多有此类疑问，听叶珏相询，也纷纷出言附和，但由于详细情况不明，且东西两线战场相隔又何止千里，所以心中纵然各有猜测，却莫衷一是。

骠骑将军孟元敬出列道：“殿下，臣以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补给线是我军之生命线，目下北宁郡似安实危，皆由此起，以今日之局势论之，无论真实情况如何，杜绝敌军对补给之骚扰，才是我军最为重要之事。”

旁有偏将军张猛大声道：“孟骠骑适才所说自然不差，然而这些道理我等久在行伍之人又有哪个不晓？只是纵然知道目下情势，只怕也无法职敌人。”

叶珏闻言大觉气忿，截口道：“张将军此言未免太瞧得起敌军了罢？敌军之精锐骑兵固然是天下一绝，单论这一兵种，三国之内确是无对，但兵家之道在于取长补短、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倘若我军能好生调派兵力，只怕即便是出城野战，也未必便不是敌军对手......”

话未说完，便被大将军叶瓒喝住：“日前你也曾与北戎名将率领下的铁骑交过手，应当知道敌军精锐之实力不在我军之下，倘若一味与敌军硬拼，纵然能胜，我军也必然伤亡惨重。到那时双方精锐俱是元气大伤，万一南浮国看出便宜，伙同三十六部南蛮自背后侵入我国疆土，又当如何？”

叶珏一时语塞，望了望自家父帅，又看了看骠骑将军孟元敬，虽然面上还是带着几分不服神色，但他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心中知此事确是棘手，便不再言语，退归行列。

孟元敬此时接道：“大将军之言固然不差，张将军所说也实为持重，但方才叶珏所说也不无道理，倘若我军在此与北戎大军相持日久，终非了局。”

秦王听孟元敬之意仍是力主一战，心中好奇，便问道：“不知依将军所见，我军取胜之机究竟在何处？”

孟元敬转头又对顾霄霆道：“殿下，我军此时应尽快击败当面之敌，纵然不能一鼓作气，也至少应当教敌军吃些苦头，不敢妄动，如今情势容不得各位犹豫不定，必须要早做决断，方能有取胜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