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权衡利弊

顾霄霆更不多言，直到阵前排众而出，手中长刀光华陡敛，望着完颜宗辅道：“完颜将军，久闻将军乃是北戎国宗室之中难得一见的将领，无论是冲阵搏杀还是统兵作战，都非同一般，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然而将军可曾想过，贵我两国十几年来互相都未曾进行大规模的主力决战，所为何来？”

完颜宗辅浓眉一挑，并不作答，开口反问道：“你是何人？焱朝军中难道轮得到你做主么？”

焱朝将士听他这话说得甚不客气，不少人都是闻言生嗔，面如寒霜，更有甚者开口大骂道：“有眼不识泰山的蠢驴木马，连我朝秦王殿下也敢唐突，你在家中也是这般跟你爹讲话么？”

完颜宗辅将焱朝将士的怒喝置之不理，向着顾霄霆一拱手，又道：“原来是焱朝王子殿下当面，怠慢了。不知王子适才问我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霄霆也抱拳示意，续道：“贵我两国各有所长，倘若交战，恐怕谁也没有必胜把握，而王子如今率众远来袭我郡城，也是屡遭挫折，可见我朝并非纸糊泥捏不堪一击。就说今日之战，贵国将士也是伤亡不小，而我城池却依然兀自不动，这般打下去，王子觉得贵国可能讨得到便宜么？”

完颜宗辅冷哼一声：“讨得到如何，讨不到又如何？这跟你又有什么相干？”

顾霄霆哈哈一笑：“看来王子殿下的脾气是得改改啦，倘若王子觉得这场仗定能胜利，不妨咱们让两军继续交战，倘若未必，那么孤家敢请贵我两国止息干戈，不要再做无谓牺牲，两国来回拉锯作战，对双方都是一种削弱而不能强国，既然如此，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就此歇兵，各守原本的疆土，岂不两全其美？待他日王子自觉国力大进之时，咱们再刀兵言欢不迟。”

完颜宗辅知道，相比于北戎而言，焱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技术发达，这些都是焱国的优势所在，而北戎国虽然精骑甲于天下，但若长期与焱朝拉锯作战，旷日持久，确非良法。

然而兹事体大，完颜宗辅虽生性戆直，却并非无谋少智之人。按说此时己方军势受挫，在北宁郡城内的内应也已然无用，同意两军暂且罢兵，无疑是一个好的选择，但回想自己所知的战例，有不是便是撤军中途被敌方截击，终致丧师毁败，此时纵然骑虎难下，他也不敢贸然行事。

念头转处，思虑良久，终于又道：“你我份属敌国，岂能互信？如今两军若坚持交战僵持，固然互增伤亡，但我军一时也不至败北，若我军回撤之时，贵国大军忽然趁机食言而肥，只怕今日在场的北戎精骑，没有几个能看得见明日的太阳。”

顾霄霆哈哈一笑：“完颜将军未必也太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孤家若想给予你部毁灭性打击，又何必虚情假意，想要与你等商定罢兵？只需要依仗车阵，稳步推进，只怕你麾下将士，一时也难以抵御。如今孤家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再多做杀伤，难不成在你看来，却是用来欺骗敌军的手段么？”

完颜宗辅闻言双眉紧皱，原本粗犷英武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愁绪。

他不是蠢笨之人，如何看不出敌军这新式车阵威力甚大，再加上周围有游骑、弓弩、步兵侧应，可以说整个大阵无懈可击，若两军一直死战下去，焱朝人马虽必会蒙受不小的损失，但自己麾下的北戎将士，只怕也难以逃出生天。

转头环视，见各部铁骑目下几乎人人身上带血，多半手足有伤，倘若自己一声令下，两军重新作战，又不知会有多少北戎的好儿郎葬身异国，更不知会有多少猛汉子埋骨荒滩。马刀出鞘容易，满足自己一时之欲望也容易，但如此一来，北戎将会承受多大的损失，只怕是谁也无法准确计算和说明。

左思右想，徘徊不定，完颜宗辅甚至已经有心自己一咬牙杀将过去，拿下这位焱朝的皇子，但见顾霄霆周围众将拱卫，单是方才与交手过的叶珏便十分难缠，更遑论其他焱朝将帅。

况且此前已经知道，北戎名将萧灵生也输在这位焱朝秦王的手下，虽是当日萧灵生托大，但能将其击败，也足以证明这位秦王自己本身也并非不堪一击之人，论及武艺，只怕犹在叶珏之上。

左思右想、反复权衡，完颜宗辅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顾霄霆的说法，在他看来，此时他也别无选择，只能相信顾霄霆提出的方法，若不接受两军暂且休战的方略，他就只能继续率领麾下将士进攻焱朝大阵，而相比之下这种做法无疑是将麾下将士的性命不放在心上。

顾霄霆查其神情，猜到完颜宗辅心中所想，又道：“完颜将军，孤家知道你目下必然信我不过，但请将军再想想，即使你今日损兵折将之下真的攻取了我朝北宁郡城又能如何？我焱朝国土广袤，分九州三十六郡，你今日所得，最好也不过一个郡城，倘若真的因为这一个郡城就将自己麾下将士拼个精光，即便得地又能如何？我闻将军从戎日久，必然知道人重于地的道理，若果真得地失人，其地又何以久存？”

完颜宗辅闻言大震，深知此语不差，可谓是一语中的。

更重要的是北戎向来分为五个牙帐，至今自己出征也只能直接调动自己所属牙帐之兵，倘若今日将这些人马都丧在北宁郡城外，即便夺得北宁郡城，日后也难免为其他牙帐所吞。与其到时候一场辛苦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还不如此时各自退一步，自己是北戎亲贵，纵然眼下退归国中，向来也不会因此受到大的损失，可若是今日只顾贪图胜负之虚名，那么来日北戎国中之亲贵将帅之间，是否还会有属于自己的一个位置，只怕就难说的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