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少年进士

此言一出，不仅秦王等人心中诧异，就连旁观的那些文士学子也多有心中纳罕者，纷纷暗问此人是谁，怎么敢如此大胆？

顾霄霆听音转头望去，只见那是站在东首的一位年轻进士，看那年纪似乎比叶珏还要小些，他能在此时便入同文馆，当真也算是不容易。只是他瞧了一会，还是想不起来此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与此人有过交集，更不知道此人为何突然出言，主动想参与秦王府今夜的宴会。

除秦王以外，叶珏等人也各自面面相觑，都是面带茫然之色，看起来都不认得此人，即便是同为进士的陈轩波、越朗二人，也只能确定此人应当并不在今年金榜前百人之列。须知每次科举，榜上有名者至少一百五十位，即便你是今科状元，也难说自己会被全部的同年进士认得，更何况此人名次应当并不靠前。

那位少年进士倒是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思，见众人纷纷面带惊诧之色，自己倒是安之若素，拱手道：“殿下请恕鄙人冒犯之罪，在下姓傅名燮，也是今科进士之一，只不过......在各位同年之中，在下名次为一百四十八，众位年兄不认得我，也是常事。”

众人听他这句话，好些人都撑不住，呵呵而笑，盖因今年所取之进士，一共一百五十六人，他这个名次在其他大多数人看来，确然有些低了。

而顾霄霆却毫无轻视之色，开口问道：“敢问贵庚几何？”

傅燮又拱手道：“不才年轻识浅，今年不过十六岁。”

这一句话出口，原本各自哄笑的众人之中，顿时便有一些人不再出声，只因为他的这个年龄实在太过惊人。

须知科举一道实在万分艰辛，书生们为了搏一个出身，在这条路上受的苦楚自然也是非比寻常，饶是如此，每次开考，全国最多只取二百余人，实在可以说是精中选精。故而民间便有说法，叫做“五十少进士”，意思是说五十岁成为进士，在上榜众人之中相比，也还算是年轻。

如越朗、陈轩波二人，自然可说是年轻有为，年纪不到加冠，便已在科举中名列前茅，但即令是他们二人，恐怕也不敢说自己在十六岁以前便能进入进士行列。

顾顾霄霆看着傅燮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如今年纪尚小，便能有这般成就，很是不易，为何不索性多等几年，更求精进后再来参加科举？小王相信，一个能在十五六岁便得中进士的人，若是狠下心来磨砺自己，等到二三十岁时，成就很可能不知区区一个进士名位。”

傅燮似是已经料到顾霄霆会有此一问，微笑道：“殿下，我自然知道人生在世若能多些磨砺更好，但在下之所以在今年参加闱试，原因有三。一来，治学如登山，绝顶不胜寒，凡博学之人，往往知道的越多便越觉得自己无知，与其日后觉得自己学问不足，甚至于因此不敢应试，倒不如现在便来京中一试。

“二来，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若是迁延时日，自然学问渐长，但是终究不能算是真实成就。科举一道困难重重，恐怕就是今科状元，也不敢说自己到了下一次开科取士，仍然能居鳌头，可见日后之名次，未必过于今年，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在今年考了便罢。

“三者......三者家里人都说我是少年老成，十几岁的人有时说出话来老气横秋，可见人之年龄与才智是否成熟，并无必然联系，是以在下索性先来应试，再说其他。”

看着说完这些理由时脸上已经有些不自在神色的傅燮，顾霄霆倒是毫无轻视之态，相反的，他对叶珏、越朗等人问道：“诸位觉得这位少年进士如何？”

秦王一行几人当中，若论起性子直爽，当推叶珏第一。此时也是他率先应答道：“我看很好，这位兄弟年纪虽比我还小几岁，但见事明白，又颇有胆量，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追求，没被名利晃花了眼睛。”

陈轩波也接口道：“当年我师父幼年时寂寂无名，就是因为想要在各国不同乐师之中学习、模仿，结果到了二十五岁以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路终究还是要自己去走。于是他以大毅力放下自己原本已经学会的其他乐器，专一习筑，终于在音律上踏入大成境界。这位兄弟年纪虽轻，却能明白这个道理，自然好得很。”

越朗的话最少，却也最为直接：“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从众者多，独行者少。难得，难得。”

顾霄霆听了三人的评价，又转头去看了看自家妹子，见顾瑱也对他微微颔首，终于哈哈一笑，说道：“傅燮之言，有文人之骨，无朽木之气，那三条理由说的当真不差！我记得前朝有一位文成公说过，只要能于心中见光明，便已然是世上第一流的人物。今日回想起他这句话，再想想傅燮说的三条缘故，岂不暗合？”

傅燮方才出言，原本只是少年心性使然，说话之时也并未有意往前朝大儒言论上想，甚至谈论之时，想过可能被王爷呵斥。不想秦王等人竟是对他的说法颇为欣赏，一时间喜上心头，面上神色自然也就柔和的多。

只是目下身处此地的文士甚多，有些人难免也生出了文人相轻的念头，于是便有人道：“量他一个少年，不过侥幸得中进士，且身居末等，难道仅凭这几句话，殿下便能确定他真有什么过人之处？放着身边诸多美玉不取，反而要收纳顽石，岂非笑话？”

顾霄霆闻言面色微动，但还不等他开口，便听一旁的越朗喝道：“一派胡言！他以少年之身赴帝都而成进士，是勇也；求实利而不图虚名，是智也；能分清年华与才华之别，是度也；在我等面前不卑不亢，是量也。你们哪一位还能做到以上这四者的，不妨站出来，让我得见高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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