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奇异心事

平心而论，太子妃归新月容颜生得颇为娇美，然而此前她的神情一直很是严肃冷然，阶下列坐左右的东宫僚属们都不敢逼视。但其听闻太子方才这似乎是没来由的一句话，不知何故，便忽然霞飞双颊、神情之中又羞又恼。

眉目顾盼，见顾霄清此时虽然仍是面色不豫，但眼底却多了几分邪气，心知他适才所言只怕不虚。但这位太子妃纵然在面对太子府群臣之时态度再是刚强，面对自己丈夫之际却仿佛勇气全无，只是低声道：“殿下......目下大事未成，殿下还是不要这般......”

一语未毕，便被顾霄清打断道：“孤家心中自然有数，你却不要忘了，当日归丞相送你入府时说的都是什么言语，怎的，难道孤家如今已然指使不动你了么？”

二人现下言语交谈，都是各自极力压低声音，故而阶下众人虽然与他们相距不远，却也难听清他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见此情形，太子府属臣之中，有些人不明其故，面上便因之带了些疑惑神情，可也有人似乎是早已对此司空见惯，目光之中都是了然之色。

其实焱朝当今皇帝顾秉业自然也明白，太子为国家储君，而东宫群臣作为平日与之相处最多的一群人物，比之旁人更加能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这位皇子。故而在确立东宫之初，便让大将军叶瓒、右丞相公孙隆等许多文武能臣挂了太子府的职衔，以期他们能在日后好生辅佐太子。

只可惜这位焱朝的太子当真称得上是本性难移，不到三年工夫，或是明奏，或是暗请，竟是将太子府中的属臣几乎尽数换了个干净。而他自己选定的所谓人才，除魏元昌、李景武等寥寥数人之外，几乎尽是不堪大用之人，当真也确令皇帝恼怒。

只是太子毕竟是国之储君，顾秉业虽为皇帝，却也不好做出一副一直打压抨击太子之状；再则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顾秉业也好，当今皇后也罢，如何又能在每日事务繁多的前提下对这个儿子时时处处监督管教？故而如今的太子府属臣们，不免远不如前，甚至如叶瓒、魏元昌、李景武等人虽是身带太子府属臣职衔，平日却已然绝少参与太子府中事务。

就说目下这位太子妃归新月，她虽是左丞相归遇乐府中嫡女，与太子不可谓不是门当户对，在面对旁人之时，也不可谓不是仪态端方，但就是如她一般，平日也无力规劝太子，甚至有时还会被其视为玩物一般。

就如方才太子对她说出的言语，虽然即便是公之于众，各人皆闻，也挑不出什么不妥，可是有苦自知，归新月自己明白，这是太子心中不快之下，今夜晚间又不免要好生教自己“爽利”一番了。

其实这位太子妃也并非是一味逆来顺受之人，但目下其父左丞相归遇乐之所以能做到百官之首的位置，实则与自己成为太子正妻也有莫大关联。若是自己一味刚强，甚至因为太子纵情声色便与之就此翻了面皮，纵然自己一时痛快，可想必自己父亲过不多时，便要为太子所恶。

归新月自己也明白，自己父亲论起才干，实在远不如朝臣中如右丞相公孙隆、民生部都事张白圭等人，若不是因为自己嫁了太子，丞相之位，不知几时才能轮得到他？何况自己父亲这些年对太子几乎百依百顺，实在是于前朝为太子出力不少，朝中众臣里对其心有怨言的为数不少。常言道登高跌重，若是有朝一日，他当真不得不从丞相之位上退下，还不知有多少人会对其落井下石。

不必说旁人，如今身在秦王府的越朗，原本他的父亲也算是追随皇帝顾秉业的元老之一，只因其平素刚正，在朝堂上与太子政见不合，便被归遇乐等人诬陷为叛臣，几乎全家灭门。目下越朗与秦王、叶珏等人交好，倘若自己的父亲不是丞相，只怕不必他人下手，只是越朗一人便要借秦王之力，将自己父亲生吞活剥。

想起秦王这位皇子，归新月心中倒是觉得其人颇有乃父之风，与当今太子顾霄清的性子几乎全然不同，她此时甚至没来由地想到，若是当初自己嫁了秦王，如今想来也不必每日这般用心良苦了。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是连她自己，都不由得暗中吃惊，自己既然身为焱朝太子正妃，不论如何，她的身份已然算是贵重到了极点，如何能在此时有这般想法？

再者，人生虽然说来漫长，但有时的选择，却会是自己此生唯一的机会，即便过后再是懊悔，有些事情只怕也不能挽回。正如现在的归新月，虽然此刻心中难免会想着一些奇异的心事，可是米已下锅、木已成舟，当此之时，她自己可又有什么办法？

眼见得太子这些日子以来逐渐陷入困局，而堂上众人几乎都是一厢情愿、胸无超人才干之辈，作为太子正妃，不管她的想法如何，想来只怕是也难以成真。

看着太子眼底那一抹邪气更不曾就此消除，归新月心中左思右想，无奈之下，却也只好暂时抛开此事，总还要在诸多外人面前给太子留足脸面，否则只怕日后更无人将这位太子放在眼中了。

芳心急转之下，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迅速恢复到原本那般清冷高贵、不容侵犯的表情，檀口轻启，对阶下众臣道：“人生无常，岂能总是一帆风顺？如今殿下虽然难免在诸事上有困顿之处，可殿下对你们可是从来不薄，当此之时，正是你们出力报效的时机。你们可也得好生想想，若是当真百无一用，那么殿下平日对尔等高官厚禄相待，却又所为何来？”

阶下众臣听太子妃对自己等人这般说，有些人心中虽然对她之语仍旧不以为然，但终究还是不敢表露出来，也只能暂且诺诺连声，并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