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得不防

今日初见，原本在秦王等秦王府众人的眼中，并未重视陈子云其人，而如霍山侯等人，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人名头，自然也不会只是初识便认为他有很强的能力。

然而在经过了刘道和方才的介绍之后，杨君爱等人倒还罢了，以陈轩波为代表的秦王府中众僚属却是心中态度都为之一变。

他们虽然尚不知这位陈子云究竟有多大能耐，但是对于刘道和的能力却是有目共睹——这位刘先生月余以来，几乎是一手将自己所主管的暨阳郡中大小军政事务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叶珏等人在私下交流时，一致认为若不是这位刘肃之先生对于每日三餐要求较高，那便几乎再无缺点。

且刘道和平日纵然常有饕餮之状，对各式佳肴珍馐有着超乎常人的热爱，然而他竟能在用餐之际分心数用。往往在大快朵颐之余，耳中闻报，口中作答，尚能余下一只空手提笔批示公文，而这四者竟是全然并不冲突。

况这位刘先生慧眼之名目下已为众人所信服，初到暨阳之时便推荐了王景略这般人物，如今看来，亦有脱俗之能。而现在刘道和对这位陈子云有如此评价，纵然不免有过奖之嫌，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想必他的实际能力也并不会差到哪里去。

当然，陈子云现下只是初到暨阳，还尚未展示出让众人为之侧目的能力，即便他胸中真有如刘道和所说一般的韬略，在各人亲眼见识之前，只怕他们心中都是未必以为然。

诸人之中叶珏性子最为凌厉，这一个月来他又是被自家舅父和林馨宁二人看管甚严，每日除了正常外出运功之外，竟是不许他再做一点无谓之事，正自十分憋闷。如今他身上伤势已然大好，今日还是他近期第一回纵马出城，闻得这位书生打扮之人竟也精通军略，正是搔到了叶珏的痒处。

眼见秦王等人都未曾多言，叶珏却是忍耐不住，放马上前几步，凑近了陈子云，问道：“这位兄长既是深通兵法，那便也能算得上是军班子弟啦。小弟叶珏，想请问兄长，若背水为阵、直撄敌军锋芒，而军中主将又不能胜过敌军将帅，当以何策御之？”

林馨宁芳心原本尽数在陵阳公主身上，见其今日领军而来，果然英姿飒飒、不同寻常，又觉她的样貌不在自己之下，杏眼灵动之余尚有一股呼喝千军的威仪，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意，然而芳心转处，却觉得此女仪表不俗，我见犹怜，何况是叶家哥哥？

也正是因为林馨宁初时心思重点并不在叶珏身上，所以在叶珏出列疑难陈子云之时，她未曾阻止，等到叶珏之言已经问出了口，她才回过神来，重将自己目光转移到叶珏身上。

只是此时她即便再想去阻止叶珏之行，只怕已为时已晚，故而索性不再有所动作，唯有一双妙目盯着他的身影。

那边厢陈子云其实也并未想到此地竟然还有能够认得自己之人，定睛看时，才认出刘道和，想起此人当初也曾在太子府内供职，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又投入秦王麾下？

他也知刘道和此人虽是贪图口腹之欲，殊非一般所谓‘远庖厨’之君子，但此人胸中才能实为当世一流。当初他愤而离府之时，陈子云也对他的遭遇很是同情，想不到如此人才，竟为太子府众人所不容，以至于自请隐退。

陈子云也知，欲成大事者，宜先用人，先用人者，宜先不疑。而当初太子殿下仅是因为有些僚属进言，便对刘道和之才能产生疑虑，实在不该。何况以当时情势而论，直到刘道和自请隐退之时，太子也并不曾亲自考较他的能力，仅凭他人之言，不动自己之心，如此用人，实也有大谬在其中。

此时他的心中念头正自纷杂，而叶珏这一问又是突如其来，故而初闻考较，心思转得并没有那么快。而有些人瞧在眼中，自然觉得其人只怕这个书生真如陵阳公主所说，只不过是个纸上谈兵之人，没什么真才实学。

然而陈子云并未让叶珏等待太久，回过神来后只是略加思忖，便即沉声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此古今常理，想少将军家学渊源，必然深知，若我军将帅士卒不及敌方勇猛，且又全无退路，依在下愚见，不免集合本军精锐结阵自保，先扼敌军之喉而使其不能进，待敌军锐气低落时，再遣左右两路精兵轻装急进，夹击敌军本阵。”

叶珏听他答复，虽是言之成理，但相比于自己心中之定见，也并无什么特异之处，于是便只是轻轻哼了一声：“陈兄方才所言不差，然而仅凭此一言，只怕未必便能当得起刘先生方才的评价罢？”

陈子云似乎对叶珏此时言语之中的轻视恍若未知，只是脸上笑容很是和煦，点头应道：“少将军说的不差，在下原本便是驽钝之才，当不得肃之兄方才所言。不过在下认为，行军打仗之事，有时却未必一定要别出心裁、独辟蹊径，便如当年令尊与北戎萧灵生夹河大战，不也是以端方厚重而取胜的么？”

不知怎的，叶珏听他这一句话，脸上傲气一收，转而笑逐颜开，点头道：“我却不知，陈兄竟是真如刘先生所言，思绪敏捷，晓畅军事，看来到底是小弟年轻识浅啦。”说着竟还伸过手去，毫不避讳地与陈子云把臂共语。

秦王顾霄霆还是第一次见到叶珏的态度能有如此迅速地变化，初时心中也颇为惊异不解，但心中多想了一会后，眼中才似有恍然之意。

只是这般目光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便是有些凝重的神色，自己心中暗道：“看来肃之先生所言不差，君镝的反应也不可不谓之迅速，这位此前素未谋面的陈子云，倒确是不得不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