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如坐针毡

随着秦王的这样一句话出口，他身边的叶珏也已然察觉出了什么，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他的手已然抚在了自己腰间的刀柄上。

这个动作可以说是无心举动，也可以说是有意为之，只是现在叶珏的神情与秦王一样，都是并无异样，因此若有人对其表示指责，他也能当场进行反驳。

相比之下，越朗倒是显得文雅许多，既未有何等过激的言行，也没有这般令人心生疑虑的动作。反而尚能凑上前去，对叶珏低声耳语道：“兄长且先莫要行鲁莽之事，不论如何，咱们总是先要听听这位陈子云手中的太子教令上都写了什么才是。”

叶珏此时倒是“从善如流”，似乎也觉得自己如此反应未免过甚，不过想到太子与秦王本都是陛下的亲子，而今太子竟真推出教令还压覆秦王，当真是令人难免心中不快。再者，即便太子真要下发教令，也应当按照朝廷规矩办事，岂能如当下这般，明目张胆地以陛下专用明黄绢帛行事？

在此之前，不光是顾霄霆等人，就连霍山侯杨君爱等人也以为顾瑱与陈子云互相传递的乃是皇帝圣旨，谁又能想到此事竟然尚有他人所不能测的隐情？

只有刘道和、王景略等寥寥数人觉得此事其中原委实在难说得很，若说太子以皇帝专用之明黄绢帛书写教令，未免确有僭越之嫌。可方才陈子云说的清楚，太子这份教令之所以能以明黄绢帛书写，乃是当今陛下默认的结果，那么这一道所谓的教令，秦王是要当成太子之教看待，还是当做陛下圣旨来看待呢？

众人心中各怀心思，但却谁也没有再将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而是不约而同地静默了下来，只等陈子云正式宣读这样一份颇为古怪的令旨。

而在陈子云的眼中看来，秦王的动作也好，叶珏的反应也罢，乃至于如霍山侯等人的静默，不免都已有并不接受这份令旨的意思在内。

只是他此前也并未能想到，这位秦王殿下才刚到暨阳郡不过月余，便已然能将城内大小主事之人团结的如铁板一块，甚至城中各异的军民人等也对其言听计从。如此情形之下，虽然陈子云尚不知其中端的，但自己若是当真大大咧咧地将这份令旨展开、当着众人面前诵读，怕是将会引起城中大变。

原本无论是当朝皇帝顾秉业，还是东宫太子顾霄清，乃至陈子云自己，都以为秦王初到暨阳，根基尚浅，这样一份令旨传下去，即便他心中有些不情愿，但势必人强之下，也只好奉命行事。为保疏漏，顾秉业还特点了这数千将士随他而行，就是准备在发生不测之时能稳定场面，不能令秦王等人闹将起来。

可是看如今的情状，自己若是当真不顾一切地传命，只怕先不论秦王作何想法，如叶珏等人便会对自己不利。

见陈子云神色之中有些犹豫之色，那份令旨虽然被其拿在手中，却始终不曾当真宣之于众，顾霄霆脸上忽然扯出一个笑容：“本王在此静候许久了，怎么你倒反而不宣读朝廷令旨呢？”说话之间，就连附近的百姓、将士也都按捺不住，纷纷聚拢而来，准备一探究竟。

顾霄霆平素其实并不会拿自己亲王的身份出来对众人施压，日常时无论是与叶珏等人交谈，还是与杨君爱等人商议，绝大多数时候都不过是自称为“我”，至不济也会自称一声“小王”。

在此之前，他还从未有过现下这般“本王”长、“本王”短地说过话，而自从顾瑱忽然拿出这份令旨之后，顾霄霆竟是已先后四次自称“本王”，摆明了是要提醒陈子云，别忘了他也是焱朝正经的皇子亲王，可不同于别人。

只是他这般说话，不要说城中将士、百姓，便是久随他身边的叶珏、越朗等人也从未见识过。此时听顾霄霆一口一个“本王”，面上神态又是颇为严肃，在诸人不觉之间，便又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与疑问。

若是别处将士、百姓，纵然对一位国家亲王的言语有所疑惑，只怕也未必敢近前，但这位秦王却又不同。

这一个多月以来，秦王先是在暨阳郡中大刀阔斧地重整官吏体系；后又指派了刘道和、王景略等人负责内外大小事务；而且自顾霄霆以下，几乎所有人都对本处民众礼遇有加，说起话来都是和颜悦色，从不仗势欺人；何况如今的暨阳郡中军民都已然感受到了官家的诚意，各种赈济如流水一般送到他们的手上，自然更增加了他们的好感。

故而如秦王顾霄霆、叶珏、越朗、傅燮等人虽然年纪尚轻，但当此之时，整个暨阳郡内外几乎更无一个人觉得他们不好。甚至在一些百姓口中，他们便如前朝十三岁就能出将入相的甘瑜一般，是上天特地派下来造福一方子民的。

只是周围的变动对于陈子云来说，却让他觉得如坐针毡一般，心中明白，若是秦王等人当真振臂一呼，城中军民还不知要生起多大的变化。而自己时下虽然率领数千人马，但在城内外数量庞大的军民面前，只怕连半个时辰也未必撑得住，此时是好是歹，便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可自己手拿令旨，不能一直与秦王等人僵持，适才他私下打探暨阳城中军民之境况，也正是为了了解秦王等人的风评。原本他见秦王等人在军民之间威望甚高，不欲在此时便提起这份令旨的事，故而一直并未言及。

谁料此前也一直没有提及传令之事的陵阳公主顾瑱，竟是就在郡守府门外忽然自行其是，揭开了此事，还将这个烫手的令旨交给了自己。陈子云猝不及防之下，自然也难以定夺，不过此时情形已是骑虎难下，箭在弦上，秦王既然再三相询，只怕容不得自己先略过不提，进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