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怒喜交叠

在顾霄霆等人为了这份新到的圣旨颇费周折的同时，身在临琊郡中，尚还不知自己已经晋位为将军的叶珏却是无暇思量相关军务，站在自家外婆面前，一如当年。

被擢升为飞腾将军于他人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在叶珏心中，便是此时晓得此情，也未必便能激起多少向往与热情。

盖因其父叶瓒乃是焱朝的大将军，平日与他多有相交的人中，如孟元敬等人几乎都有将军名位在身，他对此职务可以说是已经司空见惯，自然不会以之为奇。

倒是如今看着自己眼前的外婆鬓角多生白发，叶珏却是发自内心的一阵疼惜，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此生再不晋升，也想保得自家亲眷容颜常驻。

许多人都不曾知晓，那年叶珏呱呱坠地不过三日之间，便因身子虚弱，体内诸疾俱发，少有迟误，便不能得以保全，那时节便是这位太夫人不辞劳苦，亲力亲为，日日守在叶珏床前，时刻关注着自己外孙的动静。.七

后来所幸叶珏身上的弊病终于好转，就此活转过来，这位太夫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叶珏并未出生之前，他这位外婆曾经对女儿嫁给当时声名不显的叶瓒有些不悦，并有言道‘他儿不足养，养杀是他儿，日后女儿诞下孩子，需得自己生养，不必想要他人相助。’

只是待到自家外孙出生，这位老太太的心思却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对叶珏疼爱有加，不惜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而且与王立德老太公一道，教他或是习文、或是练武。

随着叶珏渐渐长大，也曾问过自己的外婆，当初既说出如此硬气的话来，为何自己方甫出生，便如此精心着意照顾？

那时节在叶珏面前，面对如此疑问，这位已然许大年纪的老太太倒像是回到了自己正当妙龄、未出闺门的时候，脸色微红，低声答道：“我本来打算便是那般，谁想到一瞧见自己的外孙痛苦不堪，便将自己以往说过的话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啦。”

古人尝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幼年的体弱多疾对于叶珏而言，后来倒成了他的动力，也许正是因为他不愿意再如年少时一般，总要被他人照顾，所以才能在习学睚眦骁锐决的时候勇猛精进，远胜同侪。

不过即便叶珏的本事已经算得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平素即便是亲身冲锋陷阵也不落人后，如今站在这位老太太的面前，却乖巧得像是一个只会唯唯诺诺的小孩子一般。

就如今夜晚间，叶珏骤然回到府中，自然可说是一件好事，不过在这位老太太的眼中看来，叶珏不即回家，反而要在外边街上打尖，便是一行大罪。

杨妙裳正自亭亭立于叶珏身后，虽是早就晓得叶珏素来在自己外婆面前乖巧得如同一只猫儿一般，见此情景，却也忍不住抿嘴笑出声来。倒是林馨宁神情惊讶之中带着几分不解，像是觉得自己以往对于叶珏的了解还尚显不足。

若依焱朝制度而言，叶珏从前为秦王府中横冲都校尉，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正经的五品武职官员，那位老太太虽有孺人封号，但总归不过是七品头衔，见了自家外孙也当守礼。

然而在这位老太太现下的心里，却是始终还认为叶珏是在自己面前膝下承欢的孩子，不要说他身带五品官职，便是当真做了如当朝左右丞相那般的一品大员，也不能阻其大发雌威。

所幸得知叶珏一下子给自己带回来两位外孙媳妇之后，老太太的面容终于渐转柔和，尤其是对于杨妙裳这位早年间便曾经在自己家中过活的佳人，更是欢喜得无可无不可。

她在面对叶珏时，尚能绷住了脸面数落着不是，面对杨妙裳与林馨宁之时，便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欢喜之意，连声说道：“两位丫头快些寻坐下，莫要只在珏儿身后站立，若是教旁人瞧去，也会觉得老婆子太不知礼啦。”

两位佳人逊谢声中，叶珏终于不由得低声嘀咕道：“外婆好生不公，我也是今日方才回府，不说捧在手心好生疼爱便也罢了，只因为在外打尖，便惹得您老人家顿生不快......”

老太太年纪高大，却是出奇的眼不花、耳不聋，叶珏的私下自言自语的声音虽小，但也早被她听得明白，还不等叶珏说完，便即被她打断道：“我从前便教育过你多遍了，咱们家有的是酒肉菜肴，凡回转之时，无论如何先到家中，不必在外边自行吃喝。

“你如今既然早已到了临琊城中，却为何将以往嘱咐全都抛在脑后？若是你早些来时，也正好让你舅舅好生瞧瞧你，可你在半途耽搁时辰，好好的一桌家宴都没赶上，甚多甚少？”

叶珏听得老太太这话，也只好苦笑着点头称是，并与她说知，自己此来并非只是略站一站便走，说什么也要留居半月有余才是，自家外婆听了这话方才转为欢喜。

当此之时，叶珏听老太太说起他的舅舅，自然便是自己的长舅王伯远，随即心中想起了此时尚在北疆的另一位舅父王景略，他不知是否应当在这时向自己的外公外婆将此事说明。

想到当初听王景略说起家中旧事时，似乎话里话外的意思中只有自己的母亲算是与其姐弟之情甚笃，而眼下母亲并不在娘家，倘若自己不防头将二舅父的事情说了出来，未必便能得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可是说到根底上，二舅父总也是王家子弟，纵然昔日曾与家中诸人有些矛盾，却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倘若自己隐而不发，万一日后外公外婆埋怨起来，自己可真是连辩驳的理由都没有啦。

叶珏一边与房中诸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述这些日子以来在北疆各地的经历，一边心中却不知道究竟转过了多少个念头，却总是下不得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