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除夕是无论焱朝内外都会注重的节日，此刻又是身在家中，并不需要如身在行伍时那般时时小心在意，叶珏在这一夜索性放开了胸怀，与亲朋一同尽欢而散。
饶是如此，在第二天的清晨，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早早起身，赶到后院习练枪术。
在昔日的叶珏看来，外公家的后院很大，足够让自己在其中往来纵跃、将所学的招式尽数全力使出；可如今的叶珏早已不是先前的那个孩子，他所用的兵刃也再不是原本的木枪，只是按部就班地习练了四十多招，便颇有滞涩之感。
其实王家老宅虽然比不得大将军府的规模，但与寻常人家相比，占地还是大了不少，若只是不动用真气内劲，只是演练招数模样，已经足够叶珏一人施展。
然而叶珏的能为已经今非昔比，在长枪纵横挑扫之间，真气内劲岂能不随之所动？何况他现下所使的碧蚺霜锋又是天下名枪之一，自然不敢随便全力施为，生怕自己哪一招使得兴起，对周围的院墙造成不必要的损害。
瞧着周围历经岁月而变得逐渐斑驳的老墙，叶珏忽然觉得或许不止是自己，任何一个人在经历过成长之后，应当都会感觉到原本能容纳自己的环境变得窄小，到了这个时节，便理应要主动求变，换一个能够足以施展所能的环境了。
虑及枪术一道，无论招式如何，无非都是自拦、拿、扎等基本动作演化而出，且始终应该保证心、气、胆、手、脚、眼互相应和为一，现今自己既然觉得颇有桎梏，不宜强为，索性就此停歇，不再图求全力而动。
倚枪而立，呼吸着清晨的空气，叶珏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如现在这般，好生感受和体悟季节流转间的自然变化，身在行伍之中，每日脑海中所想都是攻杀战守诸般事务，哪里还能常保赏玩之心？
伸手摩莎着碧蚺霜锋那亮如秋水的锋刃，叶珏不禁自言自语道：“昔日常听父帅说起，所谓戎马倥偬，时光不觉而逝，那时节自己并无太多感受，想不到如今重回故土，却当真有了些物是人非之感，这可也算得上是天意无稽了。”
就在他自行感叹的时候，随着身后脚步响起，表弟王麟的声音也随之而至：“兄长当真是今非昔比，小弟记得当年你不止一次抱怨过练枪的苦处和困难，如今倒是已经改头换面。”
叶珏无声地笑了起来，转过身去，刚想着要与自家兄弟分说几句，可是随着目光转处，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心神便被王麟手中的兵刃所吸引。
那是一柄四尺长刀，以刀柄长度而言，既能双手使用，又可单手操纵，刀柄上镶嵌着一块不知何时被盘玩得油光水滑的白玉，显得不与寻常兵刃相同，颇有华贵之气。
看着自家兄长的眼光都落在手中的这柄刀上，王麟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主动伸手将其拔出，伴着脱离刀鞘限制、耀人眼目的光华，对叶珏笑道：“兄长，可还识得这件兵刃么？”
叶珏自然对这柄刀印象颇深，那是自家舅父赖以成名的‘寒铁断玉斩’，想当初舅父开设镖局之初，就是拿着这一柄长刀，在半月之内接连挑战了齐州三郡十二家镖局中的不少好手，这才算是站稳了脚跟。
倒不是王勇君生性便是如此好勇斗狠，目中容不得人，只因为无论什么行业，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开设镖局亦复如是，若是不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被同行们认可，纵然有了门面，只怕也并无主顾愿意上门委托。
这柄寒铁断玉斩虽不属天下名刀之列，但也是一件难得的利刃，自家舅父一向对这柄长刀珍爱有加，即便对叶珏、王麟两兄弟，都未出示过几次，想不到现下竟然将之给了王麟，倒是让叶珏有些羡慕。
不过想到自己从小习学的武艺以枪术为重，即便当真拥有这柄长刀，只怕也不能尽数发挥其威力，如今由表弟使用，倒也正当其理。
再者，自家表弟再过时日便要随自己等人一同北去，倘若没有趁手的兵刃，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心思转处，叶珏回过神来，左手向王麟虚作一击，笑道：“恭喜兄弟得偿所愿，看来舅父心中着实挂念你从军安危，不然怎么会以此刀相传？”
在外人面前，王麟从来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也只有在单独面对叶珏等至亲的时候，才会显露出隐藏在心里的孩子气：“兄长这话说的可不对，当您若非你一心习学枪术，后来又跟随姑父一同从军，想必这柄长刀早就已经是兄长的随身兵刃，哪里还能有小弟的份？”
话锋一转，又道：“昨日在家宴前，兄长曾与小弟玩闹过两手，但那时你我可都没有兵刃在手，所谓的初试，终究比不得真刀真枪地搏斗，怎么样，兄长今日可还能赐教么？”
叶珏摇了摇头，答道：“兄弟，咱们哥俩即便要再次比斗，也不能在今日便即动手，总得等到你身至北境，学了新的能耐，见识了如秦王殿下和霍无忌兄弟等人招法，有了新的感悟，这才能行呢。”
这样的回答似乎已经在王麟的意料之中，铿然声中，那闪耀着光华的长刀被他重新收起，紧接着便是略有遗憾地说道：“其实兄长便是不明说，小弟心里也知道，久在行伍的将士，和小弟这等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人，即便所学武艺相同，施展出来也不是同一规模。
“其实我今日来寻兄长，并不是为了显摆新得的兵刃，而是因为昨夜散席之后，父亲说我如今所学的刀法中只有春劲，没有秋劲，故此才想请兄长多加指点。”
叶珏点了点头，应道：“兄弟这话问得好，做哥哥的并不精于刀术，可这春秋两劲，其实说来也并非难得之秘，你若是真想知道，我便不妨好生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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