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遗珠自现

按着杨君爱适才所言，他昔日确与高水寒结下过梁子，他原本还有没说完的下半段往事，不过看张嫣然如今的神情反应，他心中知晓，看来自己不必再行叙说了。ъiqugetv

杨君爱所见不差，那下半段故事，早已为张嫣然、陈轩波知晓，若非如此，只怕从他们师兄妹二人分别遇上自己这位恩师‘旧日仇人’的第一天起，便应当主动与其分出高下了。

原来经过当年的那场比试之后，高水寒固然是心有不服，觉得杨君爱这等不通音律之人，能够胜了自己，非但是因为本身真气内劲修为雄厚，还有些取巧之嫌。

不过转念一想，就连高水寒自己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保证每一次遇到的敌人，都能通晓音律，从而在心神不由自主之下，对他所奏的乐曲产生感应。

焱朝民间俗语中有‘对牛弹琴’一说，意即当一个乐师遇上不通音律之人，纵然能弹出高妙之音，却也未必便能打动其心。

而高水寒之所以能够由乐入武，自然是仰赖于听众能够察觉出所奏乐曲中包含的意思，倘若对方不能通其意，那么陷入危机的，将会是他自己。

有此一败，高水寒虽然限于赌约，不能在出仕为官，但因祸得福，却明白了自身能为之中致命缺陷，也算有失有得，不是全然吃亏。

告别顾秉业等人之后，高水寒就此重入深山，从各种天籁之中感悟奏乐之道，数年之中，竟再没有过自行出山活动，终于使自己心中乐理大成，创出了两种新的法门。

其一便是如今陈轩波素日修行的法子，讲究以气为主，以乐为辅，纯以自身内力伤人于无形，若对方能被所奏乐曲感染，自然是好，如其不然，亦能用内劲强行震伤对手经脉。

陈轩波号称能够‘催七情，伤五脏’，其实究其根本，催七情未必尽然，只有伤五脏才是实打实的真功夫，他能以‘紫皇动’气劲闻名于世，便是多亏了这等运气伤敌之法。

其二则是如张嫣然所展露出的方式，讲求乐声应和自然之理、通自然之道，纵然自己面对的是不通音律之人，甚至是花鸟鱼虫、草木竹石，亦能令其感知曲中真意。

正如当日白跃渊一般，按说其人也并不算通晓乐理，却能够在耳闻张嫣然乐声之余，体内真气随之涨伏运行，才能有精神渐旺之变。

这两种法子运用方式各不相同，但均是同出一门，都是由高水寒亲身所授。

而那位被称为‘江北第一筑’的高水寒自悟出这两种新的法门之后，争斗之心早已止息，没有将昔日胜败放在心上，更不曾复出山野，找杨君爱重新比试，故而霍山侯不知其中根底。

高水寒虽然笃定自己此生不再出仕，但若是顾秉业遇上强敌，使人传送亲笔书信到来，他还是会念着往日交情，出山相助，所以其人虽然归隐，江湖中却依旧有传言说他被皇帝顾秉业奉为当朝钦封第一乐师。

就如早年间北戎大阏氏萧雁亲自统带各部大军南下劫掠，彼时焱朝方甫一统中原，国力尚无多少积蓄，自然也就没有余力尽起大军前往御敌。

有鉴于此，当时那位正值二八年华的北戎大阏氏竟是带领人马高歌猛进，南下不过一月有余，便连夺焱朝大小五郡三关，兵锋甚为强健，惹得焱朝上下人心惶惶，甚至传说这位妙龄女子会使妖法，旁人与之对阵，不必交锋就要跌下马来。

顾秉业分身乏术，无奈之下，便即想起这位早年的知交高水寒来，派人接连疾驰了五天五夜，才将自己的亲笔书信送到高水寒隐居之所，恳求他出山相助，用自己的乐声阻挡北戎。

高水寒念及两国交兵，受苦最多的原是百姓，又想起早年与这位焱朝皇帝相谈甚欢，总算是交情不浅，当即慨然允诺，就此出山。

按理说高水寒若是一般高手即便再是修为绝顶，也决不可能以一人之力阻挡千军万马的进击，不过其人擅长的乃是乐理一道，在他的雄浑真气催发之下，足以让成千敌军听得分明。

坊间传言中，高水寒在携带乐器出山之时，曾经对着自己的故居长吟：‘风声萧萧松涛寒，雅音泠泠戡祸乱。’后来果如其言，高水寒竟以一人之力，凭着乐曲退了北戎千万大军。

只是民间传说中，高水寒在驱走北戎兵马之后，便即飘然回返隐居之地，重新在其中清修，不闻凡尘之事，但实际情况却是，他在功成之后，还亲自往焱朝帝都走了一遭，对顾秉业等人说明了以乐退敌的详细情形。

接见高水寒之时，如大将军叶瓒、霍山侯杨君爱、燕德侯高白驹等人也都在场，其中杨君爱见他为国家立下如此功勋，当即便出班致歉，并诚心邀请高水寒入朝为官。

然而高水寒经过数年精修，性子变得越来越是淡泊，早不以功名利禄为念，虽然与杨君爱握手言和，再不念旧日冲突，但终究还是没有入朝为官，只说朝堂上的大吕黄钟，没有山间的松涛竹韵好听，还说自己虽是山野遗珠，却有自现之机，算不得明珠蒙尘。

当然，顾秉业因为此事答谢高水寒的万两银票却不曾被拒绝，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也算是有来有往，就算是皇帝陛下给他这些日子奔波劳碌的工钱。

在杨君爱想来，这些事情高水寒必定已经同自家亲传弟子言明，是以如今无论陈轩波也好，张嫣然也罢，对自己都无丝毫愤恨之情，反而大可以相谈甚欢，做个忘年之交。

不过杨君爱终究是醉心武学之人，若论刀枪马匹之能，绝不至落于人后，但这些年过去，还是不甚通乐理，纵然有心与高水寒及其弟子交好，恐怕只能做个君子之交，不能互相知心。

此时杨君爱看着张嫣然的身影，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丫头，你若是不嫌我这个武夫鄙陋，大可以时常来此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