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波开浪裂

对于此时的岳万里而言，世间应当没有什么事情，能比一场千万人的浴血恶斗更令人心中激动，难以自持。好在即使是如今颇有些血脉贲张，岳万里到底暗自清楚，两军交锋厮杀，既已出马，自己便不该与旁人缠斗，而应直趋对方中军所在，斩将建功。

蹄声清越，岳万里身形起伏，连带着掌中的素电虬龙枪亦是随之上下翻腾，此刻他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个念头来：作为指挥全军进退的主将，轻身冲阵并不是好的选择，况眼下自己身边再无其他臂助，倘使陷在北戎中军内，想要脱身，只怕是难如登天。

但思绪疾转间，这位方甫被秦王顾霄霆委以重任的将军又虑及兵法有‘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等语，正因为这等道理人所共知，故而耶律逊宁等人未必便能在短时间内猜到自己存了径往北戎中军的意图，自己未始没有乘机一鼓而胜的机会。

焱军阵内，顾霄霆、越朗两人举目远望，早将那位新任指挥全军进退的主将的举动行为看在眼中，与神思中尚有些忧虑和彳亍的岳万里不同，秦王的脸上笑意更盛，转头叹道：“看来万里兄长真是我等的同道中人——才刚接下来指挥全军的重任。便有当先摧锋破敌之举。”

越朗想得并不与顾霄霆全然相同，听他口出此语，不假思索便张口应答：“万里兄长能为虽颇有所长，但咱们都曾和那位‘北海龙王’交过手......只恐岳兄最多只能与其相持不到二百招，我军将士是否能够趁着这段时间，将眼前之敌击溃呢？

“世间很多事情，不到最终时刻，不能见分晓，万里兄长有如此果敢胆勇，当然不能算是一件坏事，可上将军也不能只是因为心中喜悦，就低估了敌国中人的能为。”

话音未落，目光所及，顾、越两人又见岳万里手中素电虬龙枪凌空破风，骤然斜着划了几个圈子，焱军前锋将士亲眼目睹，均知其中含义乃是让前锋各部人马不要再多纠缠，先以分道疾进为要。

或许是因为被早先的连番激战影响了心神，正如岳万里所想，回返北戎中军不长时间的耶律逊宁，事先不曾料到焱朝将校中还有人敢于冒着风险，再次径直向着自己所在之处冲杀。

毕竟在耶律逊宁看来，今夜他先后与焱军诸将多有交手，虽是最终寡不敌众，未能克敌制胜、斩将擎旗，但总是在人前显露出了自己的本事绝非等闲之辈可敌，料来经此一事，焱军中的诸位将佐应当再不敢轻举妄动才是。

可还不等自己与大阏氏萧雁商谈出稳健的应敌变化之策，甚至连是否要即时分兵，追赶霍无忌等人都未议定，便听得周围的将士叫嚷起来：“不好啦，敌军竟是又要发起冲击！”

转头侧目，急睁眼看时，耶律逊宁便见灼灼银焰中，岳万里呼喝千军，纵马奔驰，似乎眼中再无余物，正向自己身后的这杆大纛旗猛冲疾行。

眼中闪过几分犹疑之色，耶律逊宁低声出言：“这可真是怪啦，这位敌将适才已经与我交过手，即令旁人不知我的能为根底，他也应当明白，只凭着我这口摩云飞烟刀，便不是他一人能够战而胜之，为何如今却又敢自行当先而进，难道他是要来故意寻死的么？”

鉴于随从岳万里而动的焱军前锋将士少说也有上千，已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耶律逊宁虽然尚有不解，终究还是没有过于轻视对方做出变更的部署，铿然声中摩云飞烟刀再次出鞘，向身旁的萧雁轻声问道：“大阏氏，你的骨笛可否还能再次施展威能？”

盖因用于两军阵前、助益厮杀的乐声不同凡俗，此前吹奏了半夜骨笛的萧雁试着重提真气，不过数息光景，便即苦笑应道：“不成啦，虽然这些年我也算是勇猛精进，真气颇增，不同往昔，但要以自身吹奏出的乐声影响敌我双方千军万马，岂是等闲？

“再者，你也须晓得，焱军阵中尚有高水寒的亲传徒弟，即便我勉为其难，再次奏响骨笛，只怕还不等我吹上一时半刻，彼等自然也会随之以乐相抗，此刻大家都是强弩之末，我可不见得真能胜过他们去。”

耶律逊宁原本知晓此中内情，听萧雁据实而言，心中亦无甚波澜，只是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兵刃，缓缓言道：“也罢，看来这一次，还需我亲身对敌，方能奏功，那是躲不开的了。”

只是顾念着自己今夜曾与那位不知姓名的焱军彪悍新卒过招，一向无往不利的神兵摩云飞烟刀被其丧门剑横扫直砸，已然崩出了几个口子，耶律逊宁心疼之余，不禁就此想见：难道我此行果真不利，否则为何今夜诸事总能让我有些应接不暇、捉襟见肘的感觉？

来不及细思，前方银焰飘舞飞腾，素电虬龙枪纵横挑扫，岳万里马前尚无一合之将，耶律川又被叶珏裹住，抽身不得，北戎精骑纵然有心拦阻，到底还是挡不住他前进的步伐，围拢上前不过片时，又如潮水般各自溃退下来，这一进一退间，少说已有数十人死伤。

更有甚者，岳万里并非单骑冲阵而来，跟随在他身后的尽是焱军前锋中的勇悍之辈，各自大呼酣战、分道而行的同时，亦是给原本便已死伤惨重的北戎诸部兵马带来了更大损失。

眼见军中将士只是徒添死伤，不能遏制敌将来往冲突，耶律逊宁心思电转，随即提升喝道：“众家将士不必再行拦阻，索性便让敌将近前来，有我在此，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能为！”

目下北戎诸部将校中，算来也只有这位‘北海龙王’尚有资格说出这等话来，诸部将士曾见其与焱军众将连番激战，自然明白他所言非虚，一时间如波开浪裂相仿，主动为岳万里闪出一条道路来，各自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