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凤鸣拔刃

李景武承储君之令，总掌现存东宫十二卫将士的同时，秦王顾霄霆等人中，几乎无一人能在事先想到，这位往日曾在与北戎诸部精骑交锋时，被敌军吓得魂不附体的太子，竟能于此时奋起余勇，大度放权，教麾下将领放手施为。

这桩意料之外的变故说来倒也怨不得任何人，毕竟太子和秦王虽然名字相近，又确属一母同胞的兄弟，但这两人的脾气秉性、行事做派却全然不同，只因心中存了如此定见，即令是秦王府众人里最为老成持重的王景略，也总以为太子已经不会再有动手的勇气和机会。

其实无论是秦王顾霄霆自己，还是此番随众而行的八百余精锐将校士卒，他们最为担忧的，便是储君提早派出密探，把各人行程打探得一清二楚，而后便在中途择机设伏。

须知人世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自北疆诸郡而至帝都，其间路程何止数百里，其间适合暗中驻军设伏的地点，更是多不胜数，就是熟知焱朝各州郡地理之人，亦未必能在短时间内陈述得确然无遗。

正因如此，顾霄霆等众人引领麾下将士一路行来，无时无刻不在小心提防，只待到临近帝都城门后，方才把原本悬在哽嗓的那颗心渐次放下。

若非认为顾霄清不会主动选择发起刁难、拦阻等事，顾霄霆和叶珏也不敢让武成侯府的千金林馨宁甘冒风险，抢在旁人之前探问常雷泽的态度和选择；可是谁有知道，不等常雷泽赶赴武成侯府，做出自己最后的决定，那位东宫太子的动作，倒比常人快了许多，

此刻将心中原本的相关忧虑几乎尽数抛开的叶珏正自向王景略述说着焱朝帝都各处的风物，不知怎的，他目光扫处，总是不时瞧着那座近几年中承载了自己昔日大半欢乐的敕造秦王府，诉说着这些年来自己所经历过的所有事情，甚至恨不得在一时之间全盘托出、

相对于他人而言，叶珏的那位从不曾亲自赶来帝都的舅父，时下才是众人中的主角，每当他目光动处，盯着周遭的人、事、物时，自然还有叶珏等晚辈纷纷为他出言解惑。

将众人提及的掌故一一记在心里的同时，王景略终究没忘了自己的职责，静听他人作答，忽而便对顾霄霆说道：“殿下，咱们此番前来帝都非同往常，到底还是要小心有些宵小之辈对咱们的敌视，纵然已经来到帝都城中，觐见陛下时，也需谨慎行事......”

叮嘱之语未完，而变故已生，就在这时，远远传来的一声清啸似是将春日间原本和煦的微风都尽行冲散，只剩下一股决然奔涌而至，顾霄霆等人听出这清啸与自己相距甚近，纷纷闻声转目扫探，不过数息时间，便即确定了来人方位。

越朗虽是初闻其声时便觉得有些古怪，但他心中所想原与在场诸人并无太多不同，只是冲口而出，说了句“上将军小心些”，就不再多言。

然而那道忽然响起的清啸并未因顾霄霆等人的反应而发生变化，提气纵声之人似是内息十分悠长，各人都听得出，就在接连而至的音浪中，对方和自己距离正在渐渐缩短。

屏气凝神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到半刻钟时分，秦王顾霄霆目力所及之地，太子的身形随之显露，而这一次兄弟相见，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温馨，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只剩下了似乎是悲凉，又似乎是沉郁的气氛。

跟随着顾霄清疾奔而来的东宫十二卫将士一个接一个出现，那位忽作清啸的人，也终究出现在了顾霄霆等人面前。

虽然叶珏、越朗等人与秦王相识非止一日，投身在秦王府亲卫横冲都中亦非朝夕，但他们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太子身边有真气内劲修为远超常人的角色相伴，看他身上所穿的服色，料想其人在青麟宫中的地位大致尚在平常僚属之上。

旁人未必认得来人，但顾霄霆身为焱朝皇子，从前又与太子顾霄清多有往来，自然认得自家兄长府中堪称英才之辈的属臣，若他记得不差，此人便是李景武了。

只是其人为何与自家兄长一道提兵而来，又何必非要忽然撮唇作啸，这些疑问即便是顾霄霆自己，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当此之时，顾霄霆只能尽量维持着脸上残存的几分笑意，率先沉声出言问道：“兄长，小弟今日方甫回归帝都，你摆出这样一副架势迎接我，是不是有些过于铺张啦？”

此前在北疆统率兵马作战时，顾霄霆并非没有听到过关于自家兄长的一些讯息，只是他心里始终怀着一份对手足的期待，对诸如‘焱朝太子主动通敌’等言论并不相信，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确信，有些时候，流言蜚语也未必全然为假。

心念疾转，思绪纷涌，顾霄霆明白，太子骤然纠集兵马至此，大致便是因为已经做下了那些里通外国之事，只是他想不出，原与自己并无仇怨的兄长，如何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顾霄清却不愿多想，在他的脑海里，目今只剩下了一句话：“凡事不为则已，一为惊人，既是要做，那便不妨尽力大弄，如此方不负了自己平生所愿。”

乜斜望向这位早年间曾经每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幼弟，顾霄清更不迟疑，右手挥处，直指向秦王府诸人，吐气开声喝道：“李景武，你有句话说的好，咱们只有前路，而无归途，既然已经到此，你还在等什么，上前将秦王给我拿了！”

就连李景武自己都没有想到，第一次以总掌全局的主将身份正式统兵，站在他对面的，并不是北戎宿敌，亦非是南浮宵小，而是本朝颇负盛名的秦王殿下。

然而太子既有决断，作为青麟宫属臣，李景武便再也没了退路，无论其人对秦王观感如何，此时都必须要与之一会。